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杞維點頭,齊國游士便侃侃道來了。
「所謂的天,看似廣大無垠,實際上不過是積聚的氣體罷了,這就是空氣,杞國、青州、整個九州,乃至於外九州和東南西北四海,沒有哪個地方沒有空氣的。這就是說,太子的一舉一動,一呼一吸,整天都在空氣里活動。太子看到那天上的雲朵了麼?雲也是氣,只不過是水蒸騰而成的水蒸氣,水蒸氣凝結為雨可以降落,但空氣的本質就是氣體,素來是在半空中漂浮的,怎麼可能會塌下來?」
杞國窮鄉僻壤,何曾有過這樣的說法,杞維聽得目瞪口呆,但細細想來又覺得不對味,追問道:「不對啊,先生,既然你說天是氣體構成的,那天上日、月、星、辰就不會掉下來嗎?」
齊國游士神秘一笑:「太子問得好,這就要涉及到一個更大的問題,吾等還是先從地說起吧……這大地,其實是圓的……」
……
「什麼!地是圓的!?」杞維感覺,自己之前所認知的一切都被毀滅了,而始作俑者就是這個齊國游士。
「魯國人不是說天圓地平,中國居中麼?」
齊國游士似乎對杞維的震驚司空見慣,當年他進入臨漳學宮就學時,也曾被這種「地圓說」毀掉了三觀,但也讓他徹底睜開眼睛,重新認識了這個世界。
游士笑道:「那是謬誤,地就是圓的,比如在大海上,水中高而地四垂,可見地並不平;鄙人有一些同學的士人,曾經為了證明這個觀點,向西到了涇渭之交,向東走到了琅琊海濱,向北走到了燕代胡貉,向南走到了楚國方城。他們發現,越往北走,北極星越高;越往南走,北極星越低,且在南方可以看到一些在北方看不到的新的星星。同時東方和西方日出的時間並不一樣,由此可以推斷,地,就是圓的,吾等稱之為地球。」
杞維已經目瞪口呆,只能任由士人說下去。
「當然了,要最終證實這一點,還必須有大無畏者繞著這大地走上一圈,邁過高山,越過大海,若是真的能回到原來的位置,那就能最終證明這一觀點。但吾等暫且認為,地球就如蛋黃,而天如蛋殼,各自可轉。也就是說,吾等目光所及的天,是有盡頭的,空氣從地表向上瀰漫,直至九萬九千丈之外,地球就被這一層很厚的大氣層包圍著。而太子所擔憂的日月星辰,還在這層大氣之外。」
杞維咽了下口水,他已經差不多忘記自己的擔憂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齊國游士所說的天地奧妙上,他下拜頓首:「小子愚鈍,還望先生為我解惑!」
他不恥下問,齊國游士自然不吝教導,畢竟在臨漳學宮,「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是他們的一貫準則,和之前的泮宮貴族教育不同,學宮吸納了孔門「有教無類」的傳統,只要一心求問,這些知識,不需要當做敝帚自珍,而是要傳播出去,讓更多人了解、接受。
於是那一天,齊國游士又和杞維說了許多關於地球之外「宇宙」的一些理論,諸如「宇宙是真空的」「什麼是真空」「太陽和月亮、星辰如何發光」「他們運轉的方式是什麼」「什麼是萬有引力」……
以上種種,如地圓說,是直接在春秋時期華夏人的天文認知基礎上發展起來的。而有一些,則是被某位喜歡提出新理論駭人聽聞的大國諸侯直接拋出的新東西,為了證明這些匪夷所思的理論,可沒少讓學宮士人嘔心瀝血。
二人這一聊就是一天,當天色入夜時,他們已經聊到了宇宙的誕生……
「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見氣。太初者,氣之始。太始者,形之始。太素者,質之始。當氣、形、質三者未曾分開的時候,就是渾沌,宇宙,就是從一片渾沌中誕生的……」
「原來如此……」雖然杞維依然很不懂,對游士的很多說法也不敢盡信,但今天的談話已經大大拓寬了他的視野,那對於天塌地陷的擔憂,竟不知不覺間淡下去了。
見太子恢復了先前的精神,饗食還吃了整整一簋的米飯,杞釐公可高興壞了。雖然杞維還想與齊國游士徹夜交談,但天色實在太晚,杞釐公擔心兒子的身體,齊國游士也露出了一絲疲倦之色,杞維只能悻悻作罷。
這之後幾天,他都在與齊國游士的閒談中渡過,幾乎成了莫逆之交,在被問起名字時,齊國游士說他叫「夏子」。
除了一些天文地理外,夏子還教會了杞維12345等「周髀數字」,以及豎式的運算法則,比起杞國依然在用的算籌高明了許多。
作為一個喜歡思考的年輕人,杞維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只是受限於條件,難以有更深入的了解。雖然有心將夏子留下拜為太傅,但他也知道杞國這蕞爾小邦,只怕留不下這位大才,更會耽誤他的前程,只能忍痛送別。
當最終分別的時候,杞維給予了夏子可以在杞國幾個城邑隨意進出,並且有專車接送的極高待遇。
而夏子則送了杞維一卷手抄的長詩……
紙張在杞國尚屬奢侈品,看著這麼長一捲紙,杞維更是覺得這位游士身份非同一般,只怕不是卿大夫貴族之後,就是齊國的某位公子王孫。
展卷一看後,他更是驚呆了。
只見他長卷上開篇是這麼寫的: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誰能極之?馮翼惟象,何以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