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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讓群盜驚擾先祖安息之所,是宋之罪也!」(宋是魯侯的名)

    說著說著,這位五十多歲的國君連鼻涕眼淚都出來了,身旁的寺人們也戚戚然。

    魯國從伯禽分封於大東之地已經過去了五百多年,按照最初的習慣,伯禽等前四代魯侯死後歸葬宗周。封后一百年,周人漸漸把魯地當成了故土,之後的魏、厲、獻、真、武、懿、孝、惠、隱九位國君便葬於曲阜城東的防山之麓。

    到了平王東遷,魯桓公弒殺其兄隱公後,或許是心存忐忑,或許是不想呆在死鬼老哥身邊,於是便開始為自己另謀陵地。

    魯桓公十一年時,他與宋公會於闞城,觀其地貌,只見山繞祥雲,水籠瑞氣,乃星占筮人,望氣卜吉,喜而南拜,稱此地風光秀美,為風水寶地,死後就葬在這裡。其後,魯國的莊、閔、僖、文、宣、成、襄、昭八位國君也埋葬於桓公墓以南,這就是魯諸公墓的由來。

    春秋之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戎事自從三分公室、四分公室後,一直把持在三桓手裡,魯侯連射禮的射士都湊不齊。

    魯侯甚至連「政由寧氏,祭由寡人」都做不到,祭祀事宜也經常被三桓侵奪。比如二十年前,在冬至日那天,按規矩要有六十四個人到周公之廟跳萬舞,可最後竟然只來了兩個「舞人」。他的哥哥魯昭公一問才知道,舞人都去季氏家廟跳舞去了,而且還「八佾舞於庭」,僭越用了天子的禮儀。  

    唯獨祭祀魯國先君陵寢,三桓還沒越俎代庖,這也是魯侯唯一的安慰,所以當司儀柳下季將這個壞消息通報他時,魯侯感覺天都要塌了。

    大司徒季孫斯、大司空孟孫何忌、三邑中大夫趙無恤三人聯袂而至,站於堂內,承受著魯侯的目光。

    半刻前,他們正在官署商量如何平盜寇,魯宮突然鐘聲大作,竟然是魯侯親自敲擊,急召他們覲見。三人詫異之餘也只能入宮,途徑寢宮之外,看到跪地不起的司儀柳下季後,才知道消息是此人告知魯侯的。

    盜跖,可是柳下季的庶弟弟,季孫斯和孟孫何忌自然氣呼呼地不給他好臉色看,揮袖而去,唯獨趙無恤站定出言安慰了幾句,但前面領路的寺人說魯侯催的緊張,所以也來不及多說。

    ……

    「現在闞城情形如何了?」

    進入寢宮後,魯侯拍著案幾過問起此事來,這要換了平常,他哪敢多問政事半句?

    「君上,闞城邑宰傳來的消息稱,邑外有群盜有三四千之眾圍攻,據稱盜跖本人也在,如今外郭仍在,但賊人蛾附之下已經是難以為繼,若是城邑不保,九位先君陵寢便再無庇護……」

    季孫斯冷汗嗖嗖直冒,不敢再說下去,魯桓公不僅僅是魯侯的祖先,也是季氏和叔孫氏的共祖。自家祖墳有被刨的危險,難怪他和孟孫何忌都坐不住了,在與趙無恤簡單商議後,不得不將此等大事知會魯侯。  

    果然,魯侯聽說闞城暫時安好,頓時眼前一亮:「那大司徒、大司空還不速速發兵擊賊?」

    站在二卿身後的趙無恤一臉嚴肅,眼觀鼻鼻觀心,季孫斯和孟孫何忌對視一眼後,面露苦澀。

    「君上,如今陽虎之亂未平,發兵之事,恐怕……」

    為何?事到如今,他們非不願也,是不能也。

    季氏除留了一半兵卒自保外,其餘私屬全部開到了堅城費邑下,與公山不狃的叛軍對峙,若是輕易撤退,這些臨時聚合的士氣低落之兵恐怕會被費人擊其後,造成潰敗之勢,說不準就直接敗回曲阜城下了。

    而孟氏的半數軍隊也已經向北開拔,準備去占領被陽虎餘黨占據的灌城,如今已經過了郕邑,一時半會也調不回來。

    雖然兩家身邊還留著部分人手,但那是提防對方,提防趙無恤的自保本錢,絕對不能外派!

    魯侯見二桓不答,知道他們不願派兵,只能徒呼奈何,整個人卻一掃這些日子的窩囊樣,難得清明了起來。

    「大司徒說得對,自從寡人繼位以來,魯國真是多難之秋,先是陪臣執國命,現在陽虎之亂方息,國人疲憊,內部諸卿大夫也多有不和,大野澤的盜跖又攻其外。所幸,齊國在今年內大概無力再度徵召兵員,否則,否則,魯將亡矣!」  

    他句句直指要害,讓季氏、孟氏好不尷尬。

    見二卿訥訥不言,魯侯嗆然起身,他解開了髮髻,披頭散髮第拍著銅柱悲切地唱道:「父母何食?悠悠蒼天!曷其有極?」

    豎寺們也齊齊跟著哭泣,頓時魯宮上下一片哀聲。

    這句詩的本意是農人哀嘆無糧瞻仰父母,抬頭質問悠悠蒼天,這悲傷痛苦何時才有盡頭?

    魯侯則藉此悲呼,若是先祖陵墓不保,那他們將如何接納自己奉獻的血食,從他繼位至今,三桓專權,陽虎亂政,好不容易將惡虎驅逐,卻又遇到了盜患,曷其有極?

    他最後回頭掃了眼季氏、孟氏,慘笑道:「事到如今,莫非要寡人帶著宮中豎寺親征不成?」

    君憂臣辱,季氏和孟氏雖然跋扈多年,畢竟有個臣子的身份,他們難得地伏地下拜請罪,口稱不敢。

    整個過程里,垂手站立的趙無恤一直面色沉重,心裡卻樂得不行。

    要論起來,他和魯國公室半分血緣關係沒有,事不關己,所以也沒二桓那死了爹似的的便秘表情。今天午後他還想著要如何開口忽悠這兩位自私自利,且又目光短淺的主幫自己重新打通被群盜阻斷的西鄙道路,解中都之圍,派去的人卻碰了一臉灰,但看現在的樣子,他們反倒有求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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