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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趙氏能「窮兵黷武」的原因,換了別國,早已民有菜色了。
……
而趙無恤這邊,就只能心疼一下明年必然減少的少府收入,和因政績降低而發愁的計僑老師了。
可這是沒辦法的事情,雖然不願承認,但事實是,雖然趙氏的工商業看上去紅紅火火,可就算趙無恤再發展個幾十年,中國依然是一個以農業為根基的文明,任何脫離時代生產水平的「進步」「萌芽」,都是空中樓閣。這是秦國靠單調乏味的「農戰」就橫掃在商業、物質層面上更先進的六國的原因。
因為他們抓住了根本,握緊了這個文明賴以為生的命脈。
所以,以軍功地主和小農經濟為基礎的趙氏政權,糧食價格必須有利於調動農民的生產積極性,有利於農業的發展,絕不能以損害農民的利益為代價!
當然,趙無恤也沒有像後世秦晉法家一樣,對商賈深惡痛絕,畢竟整個北方的貿易權都掌握在他手裡。他讓子貢以曹國陶丘集散楚、陳、蔡、宋、吳、魯國貨物,等衛渠建成,濮陽也能集散晉、魯貨物,留給臨淄和新鄭的貿易份額將變得屈指可數。
加上猗頓的官派商隊控制了對代北胡地,上郡戎狄的貿易,太原成了北方一都會,占據了牛馬、皮革交易的大頭。而莒國琅琊那邊,曬鹽法也在悄然替代煮鹽法,有望打破魏氏、齊國對食鹽的壟斷。
說白了,他趙氏就是這時代最可惡的官商,一個一隻腳還踩在封建時代,一隻腳卻踏入君主專制的古代托拉斯。
所以趙無恤並未走極端的「上農除末」路線,以農業為主,工商業為輔,多重所有制經濟並存健康發展,才是王道選擇。
何況計然那條「開源」的計策,還得依靠大小商賈來實現呢!
倆人站了良久,也有點乏了,便坐到了田埂上,身為晉國上卿,趙無恤也不嫌髒,盤起腿來就往下追問。
計然道:「上卿已強制在魯、衛、莒、泗上諸侯間使用趙氏五銖錢,取代之前種種雜幣,成為列國的唯一貨幣。此外韓魏、宋、中山、北燕、齊、鄭等與趙氏貿易往來密切的邦國,五銖錢也極為流通,幾乎成為貿易標準貨幣。如今晉國鐵礦遍布,兵器和農具不再需要大量銅錫,何不將儲藏的銅錫大量鑄幣,再用這些鑄幣,從韓魏、中山、北燕、齊、鄭等國以超出市肆的價格購進糧食呢?」
「今年是豐收年,而列國、二卿對糧食的儲備調控又不太重視,境內商賈貪圖利潤,必然趨之若鶩,輸糧入趙,如此,則府庫可自足……」
趙無恤拊掌而笑:「先生此計,可是有點『損不足而補有餘了』!」
不過這種損人利己的方法,他喜歡。在沒錢可用時,飛印標準貨幣去坑別人,而且還沒國際貨幣組織來為難他,想想都帶勁。
明年可能會降臨的災異,對趙氏而言不僅是一次考驗,或許,也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第901章 問渠那得清如許?
鄴城,可以說是一片全新的土地,在大量故絳移民到來前,幾乎就是一張白紙:麋鹿奔跑於野,在河北平原上留下他們的蹄印,漳水內滿是肥美的魚蝦,漁戶們日夜不停地捕撈都撈不完,岸邊土地肥沃,卻沒有種糧食,而是長滿了微草和野花。
這裡沒有根深蒂固的大貴族,沒有歸屬繁雜的田地,所以趙氏政權的改革在這裡進行得最為徹底,也最為迅速。
首先,井田制被正式廢除,趙氏官府在新開墾的田地上「開阡陌封疆」,土地以百畝為單位,分發到各個家庭手裡。
趙無恤親點鄴城為新的都邑後,大量兵卒駐紮,在暴力獨裁的壓制下,大刀闊斧的改革得以順利進行,沒有遇到太多障礙。但無論是原本那數千戶當地人,還是新遷來的數萬移民,心裡未嘗沒有抱怨。
當地的豪長、三老早在六年前,趙無恤征邯鄲途徑此地時,便見識過他的雷厲風行,那些個被投進浩浩漳水裡淹死的女巫的求饒和慘叫,還留在他們記憶中。所以當井田被取消後,他們心裡滴血,卻不敢抗議。當大量移民湧入,占據了原本被他們劃在自己地盤裡的山川、湖澤,將其化為農田時,他們明面上認同「鄴城百里之內,一切土地所有權歸趙氏分配」,目光卻充滿敵意,總感覺移民是外來的小偷,偷走了屬於自己的財產。
至於移民,在迫於刀劍的順從下,何嘗不是怨聲載道。
雖然趙氏在強迫他們遷徙的過程中,派了兵卒、輜車協助,還在沿途設置醫館和粥棚,儘量保證不要死人,也避免了很多人水土不服。
但到了鄴城,看著一片荒莽的陌生土地,以及最初一年略顯窘迫的生活,讓大家都開始懷念起故鄉來,他們紛紛望著西面高高的太行山,唱道:「憂心慇慇(陰),念我土宇。
我生不辰,逢天僤(dàn)怒。
自西徂東,靡所定處……」
可搬都搬了,還能怎樣?中人之家的民眾只能嫌棄地看一眼新田地,嘆了口氣,省著吃官府發下來的糧,男人拉犁在前,女人捧著種子在後,趕緊在新土地上播種,等待秋天的豐收。
這還沒完,隨即,一個晴天霹靂降臨了。
五萬故絳移民的湧入,讓他們成了這裡的主流人口,開始遷徙時,各氏族抱團移動,計劃著到了地方後,也要聚族而居。然而來到鄴城後,他們卻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