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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老虎,宋國商丘話的發音是「李父」,秦晉一帶則發音為「伯都」。
雞,宋人謂之為「繦縵」,晉人稱之為「雞雛」。
臿這種工具,宋謂之為「鏵」,晉人稱之為「喿」。
兩地比後世山西和河南的方言差距大多了,初來乍到想聽懂,根本不可能。
是不是應該用一門通用的語言呢?他沒來宋國前和樂祁、樂靈子說話時用是成周雅音,但雅音僅僅在士大夫中流行,下層民眾聽這門「普通話」也如雞同鴨講,所以不可行。
最後,還是來自溫縣的蘇壽余提供了解決方案。
溫縣和新絳隔著太行山,方言的區別也很大,關鍵是,晉人能聽懂,宋人也能聽懂!
究其原因,溫縣所在的南陽之地,原本就是妲己的故鄉有蘇氏之國,也是殷商遺民聚集的地區,商音有所遺留。
於是,每個新兵的兩中,都放進了一名來自溫縣,參加過棘津之戰的老卒,充當「翻譯」,口令也由他們來喊。
經過這件事,趙無恤卻深深地感覺到,在異國募兵,乃至於行商、統治,語言問題是一道多麼可怕的溝壑。
「看來子貢、封凜這類會說各國方言的人才,必須培養或招攬一些才行,不然日後到了衛、魯之間,又要抓瞎一番。」
語言障礙得到了解決,訓練得以有條不紊地進行。
「止」「右轉」「左轉」「齊焉」,溫縣伍長在四個月里早已精通了成鄉模式,每一個口令發出,都會示範給新兵們看。
於是,在最初的幾天裡,莊園外的環道上,只見各兩新卒們開始排成橫隊縱隊,一邊跟著軍吏行走、小跑、快跑、立定,一邊傻乎乎地喊著口號。
「碗是左,箸是右!碗是左,箸是右!碗是左,箸是右!」
漆萬分清左右只花了半天時間,因為他在漆園裡幹過刷漆的職務,左邊是漆桶,右邊是漆刷,這個很容易弄懂。可惜他不小心喊出來時,又被伍長用小杖抽了幾下。
「都說宋人愚鈍,我看你倒是聰明,可君子說了,武卒里不要聰明人,你給乃公老老實實跟著念口號,讓幹什麼就幹什麼,再有下次,關你禁閉!」
「關禁閉」,已經成了新卒間談虎色變的懲罰,那狹小黑暗的空間,是他們的噩夢。
於是漆萬隻敢在心裡念自己的「秘籍」了。
半旬之後,眾人的隊列走得已經有點模樣了,但接下來的考驗卻讓漆萬猝不及防。這一日,他們帶到了一處未能徹底排乾的沼澤邊,這裡也是許多生活污穢排放的地方,嗡嗡飛滿了蚊蠅。
然而,軍吏卻沒讓他們停下。
「走,繼續往前走!一個泥潭就慫成這樣,到了戰陣上,望著對面衝過來的戰車,對面的戈矛,你們還不得調頭就跑?走!」
按照伍長對他們簡單敘述過的軍法,兩長沒讓停,那就得往前走,否則就是違命。
小杖在不停抽打催促,漆萬猶豫片刻後,邁步上前。而身後眾人也多數選擇了服從,於是前排的填坑,後排的走過去。
他們幫人傭耕時,哪天不是踩得滿腳泥?眾人的猶豫其實是捨不得新發下的衣褐,還有結實的葛布履。
接下來幾天裡,這種趟泥潭的事情成了家常便飯,走的時候還得保持隊列,要是靠前沖了或者拖後了,就等著為全兩的人洗涮衣物罷!
張孟談對這些看似無用的方式有些不解,不過趙無恤稍微一解釋,他就懂了。
無論是疊被褥,走隊列,還是趟泥潭,都是為了從細節培養兵卒們服從性和紀律性,因為這些才是一支軍隊的基礎。趙無恤經過一年多的掌兵,現在明確認識到,有了紀律,才能有戰鬥力,這是最高效的一套方法。
要做到讓兵卒畏懼軍吏、軍法甚於畏懼箭矢戈矛,才能達到令行禁止,後續的戰技戰術訓練跟上後,「趙武卒」就能在這個戰爭藝術才剛剛起步的古典時代立於不敗之地!
後世所謂孫、吳之兵?亦不過如此!
……
四月下旬,各個兩開始合在一起,組成了新的編制:多達一百人的卒。
新兵老兵混編而成的「趙武卒」被趙無恤分編為六個正規卒,此外還要加上兩個直屬的兩,以及一個輜重卒,共計七百餘人,相當於一個加強旅。
於是,趙無恤在這名為「趙丘」的兵營莊園中,不再讓人稱呼他為君子,而是自任為旅帥。
除了這時代對主君普遍的忠誠外,他還要將自己塑造成讓兵卒們又畏又敬的最高統帥!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將兵權牢牢攢在自己手裡,也是極其重要的手段。
在他的麾下,有一卒兩札皮甲的劍盾手,由穆夏任卒長;三卒輕甲的戈矛手,由伍井等人任卒長。這數百副革甲和劍戈等兵器,一大半是在棘津之戰里的繳獲,此外還有部分用子貢貨殖得來的錢帛從樂氏府庫里購買。
此外還有兩卒無甲的弩手,由蘇壽余和一位成鄉材士桑繩任卒長。
宋國少馬,所以輕騎士兩隻能保持原有規模,作為戰術性兵種使用。田賁統帥的悍卒,在補充了那些各有所長的輕俠惡少年後人數見長,他們不參與普通訓練,而是被趙無恤定位為「特殊兵種」,據說是另有大用。
輜重卒也有百人,多是那些應募的商賈,以及體檢時不夠成為戰卒的宋人組成,他們負責糧秣和運輸,封凜還去商丘買來了數十輛大車,為趙無恤北上魯衛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