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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下臣覺得,不如再加上濱海的莒國,三管齊下,以三方之鹽,濟西魯之危!」
「就這麼定了。」無恤起身,和子貢談了許久,他的腿都坐的有些麻了。
卻見子貢再拜道:「貨殖買賣,總有買方與賣方,賣方若是有對方急需的東西,一般都會刻意抬價刁難。如今西魯有求於人,等商隊抵達後,能買到多少鹽還得看對方臉色。下臣還有一計,可以讓司寇不必發一車一馬,不必征勞役轉運,只需要安坐鄆城,便可垂手得鹵鹽無數,這三處的商賈會自發前來西魯送鹽!」
這倒是讓無恤驚喜不已,政事有張孟談,商業有端木賜,真是讓他省了不少腦細胞。
「什麼法子?」
「管子說過,這世上的邦國,有所謂的天財、地利。趙氏的大原之馬,楚國汝水、漢水的黃金,齊國濱海的鹽,魏氏的安邑鹽池,吳國章山的銅、錫,乃至於各地的五穀、皮革、梓材、羽毛、丹漆……這些都是天財和地利,是成就霸業必須的東西。只要控制好特有的物產,就能脅迫敵國,一如今天齊人做的一樣!」
趙無恤能夠理解子貢的意思,用後世的話來說,這些所謂天財,地利,其實就是戰略資源。後世的能源大棒讓不少貧油國家吃盡了苦頭,卻只能無奈接受。
不,不止是戰略資源,只要是獨有我擁有,而世上的人又需要的東西,都可以成為武器。漢代中國嚴守絲綢的秘密,近世奧斯曼阻礙絲路,都是類似的例子。
果然,卻聽子貢說道:「其實不僅是齊國,西魯也有天財地利,而且是司寇親手創製的!」
無恤已經猜到了,紙張方興未艾,另一種特產卻已經甄於旺盛。
「你說的是……瓷器?」
子貢的眼睛透亮無比:「沒錯,就是瓷器!」
……
「經過三年的售賣,趙氏的瓷器已經遍布天下,無論是魏氏,還是莒國,吳國的貴族,乃至於燕、楚、齊的公室,都在購買和使用瓷器。」
和趙無恤三年前預想的一樣,瓷器雖然沒能一下子就取代了漆器和青銅器的位置,卻也在他們的夾縫裡擠出了一條新的市場,順便將范氏的陶器死死壓制。
再精美的陶,能比得上瓷麼?范氏的陶就繼續走量產賤賣的路子吧,而瓷器卻已經躋身於奢侈品的行列。
在奢侈風行的齊、楚、鄭、衛等地,瓷器尤其流行,以往貴族用陶的,現在相互攀比模仿之下,紛紛改用了瓷。
這種玲瓏有致,造型各異的美麗器物已經贏得了許多貴族喜愛,雖然喜愛的類型有地域和性別的區別。
如今晉國的成窯以白瓷為主,而西魯的甄窯則以青瓷和黑瓷為主。
顏色厚重,造型古樸的黑瓷最受老秦人歡迎,雖然秦國的瓷器購買位列諸侯墊底……性情似水,浪漫奔放的楚人則喜愛和雲夢澤一個顏色的青瓷,還要求和楚國青銅器越相似越好,造型紋飾越誇張越好。由季嬴監造,冰晶玉潔造型典雅的白瓷尤其受女性貴族喜愛,雖然她們沒什麼政治上的話語權,但經濟上卻有幾分能力。
於是乎,過去一年裡,陶丘囤積的瓷器一直供小於求,乃至於經常有人直接到新田下宮,乃至於甄城的產地求購,卻多半被擋在門外,想窺見瓷器的生產?門都沒有!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據說曾有人以這首《關雎》來表達對美妙瓷器的渴求,製作瓷器的核心技術一直掌握在趙氏手中,天下獨此兩家,諸侯像是近代的歐洲宮廷一般,對瓷器有近乎痴迷的愛。
它天生符合華夏人新的審美,稍加變化後,比如加上厚重的黑色紅色釉彩,又能迎合舊的審美。
在此基礎上,子貢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齊人斷絕海鹽入陶丘、曲阜、西魯,那西魯就真的無法獲取一粒鹽了麼?自然是不可能的,齊人此舉,目的在於加大西魯購鹽的代價。以往運送鹽,從陶丘或者齊國直接有商賈過來,司寇無須支付太多運輸費用。可現如今若是派遣商隊去求購,還得承擔千里之遙的護送等事項,勞神勞力,成本驚人。而且若得知商隊的西魯背景,與齊國親善的鄭國不一定放行,由齊人扶持的莒國國君也不一定願意賣。」
說到這裡,無恤的思路也被打開了,他不由想起了前世聽說過的一項明朝經濟政策。
因為九邊屯兵之地所需糧草需要從產區運往千里之外運來,成本驚人,國家財政不堪重負,而且所需勞工眾多,著實是件勞民傷財的事。在此情形之下,便有了鼓勵商賈以糧食換取鹽引的法子,具體方法是,各地客商可自行運送糧草到駐軍所在地,每上繳一石糧食得「鹽引」一張,由此造就了晉商的繁榮。
要是腦子靈活點,將鹽換成瓷器,將糧食換成鹽,道理是一樣的!
他說道:「所以,不如以瓷器為誘餌,引誘想要購買瓷器的商賈運鹽來西魯交易?比方說運鹽一釜,則可以獲得蓋了司寇印章的『瓷引』一張,一張可以購買小瓷器五個,大瓷器一個。」
子貢一愣,這本是他蓄謀已久的得意之作,卻沒想到被趙無恤搶先說出來的,而且這「瓷引」的法子更加直觀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