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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黑衣說道:「我乃趙氏燕饗之客。」
「那也不能擋道!速速離去,否則……」黑衣侍衛絲毫沒有放鬆警惕,不管此人是喝醉了的賓客,還是亂竄的豎寺,都極具威脅。按照無恤君子和鄭司士囑咐的命令,所有沿途遇到的目擊者,都要統一關押起來,有異動者,甚至可以就地格殺!
那少年卻不急不緩,對著黑衣和豎寺身後的董安於就是一記長拜。
「小子張孟談,見過晉陽大夫。」
董安於見此子相貌堂堂,談吐優雅,面對黑衣侍衛已經出鞘一半的利劍,卻絲毫不懼,這種不急不緩的性情和他倒是十分相似。
若是平日,董安於定然要停下和他攀談一番,看能不能招攬到下宮做趙氏的賓客或家臣。然而今天,他只想儘快趕到偏殿,看一看與他亦師徒,亦朋友,亦君臣的趙鞅,對這個半路殺出的阻攔者,頗為不耐。
但他還是伸手阻止了黑衣侍衛,儘量讓自己語氣舒緩地說道:「張孟談?你是張侯、張老之後?」
「正是小子高祖、曾祖,小子竊聞晉陽大夫賢名已久,然未嘗得閒暇前往拜謁於前,如今竟能在此遇見,有兩句話想要請教董子。」
董安於與張孟談的父親,身為上軍「侯奄」的張氏家主也是多年同僚,要是沒記錯的話,應該還在一次燕飲上見過這少年,他勉強笑道:「原來是故人之子,然今夜主君還在等著我赴宴,有什麼話,日後再說罷。」
說完,董安於就要招呼眾人繼續往前。
但張孟談又哪能任他就這麼離開?
就在方才,張孟談還在氣氛依然熱鬧的燕饗上,和韓虎、趙廣德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卻被一個常在趙無恤身邊走動的豎人悄悄塞了一塊玉環,正是趙無恤貼身之物,以此為憑證,這位趙氏君子急喚謹慎的張孟談出殿會晤。
本來,在三位大夫離開燕饗時,張孟談已經覺察出事情不對,現在一看果然如此。他便藉口更衣,離了正殿,在豎寬的引領下,找到了在台榭上看著璀璨星光,靜靜等候他的趙無恤。
第190章 孟談三策(上)
當時,見張孟談過來,無恤便朝他微微一拜,將之前發生的事情盡數與其細細分說。
言罷,無恤誠懇地說道:「下宮暗潮湧動,張子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趙無恤目光炯炯,直視張孟談。
半年前,他在分析了子貢和張孟談不同的性格後,做出了「先以朋友之誼結交,接下來,再以一個好的政治前景誘惑之」的策略。
兩人經過半年相交,趙無恤一直以禮相待,對張孟談表現得推心置腹。他知道,張孟談此人外表平和淡然,內心卻也有幾分傲氣,而且有宰執一家、一國之政的大志向。
趙無恤便投其所好,在不斷增加友誼的同時,他還不時吐露出對晉國和諸侯局勢的預測,以及很多來自後世的新奇想法,都能讓張孟談嘆為觀止。
在趙無恤的攻略下,張孟談也一掃最初時覺得,趙無恤只是個「中人之資」的想法。覺得他是深藏不漏,和自己一樣,平於外而質於內。於是也開始與之傾心結交。
何況,前幾個月,趙氏與范氏打得火熱的貨殖戰爭,張孟談也一直在關注。他發覺小半年來,正是趙無恤,在不聲不響間,一直在攪動新絳局勢。他一出手,就讓趙氏掌握了半個粟市,專榷麥粉行業,而藉助瓷器,還一舉打入了漆陶市,甚至是利益百倍的珠玉奢侈品行當。
因為這個人,至少在財貨一項上,趙氏在六卿里開始漸漸占據上風。
同時,趙無恤還善於抓住機會,在用心經營與國君的關係,也許在那些自詡為正直的士大夫眼裡,這是寵臣奸佞的做法。但考慮到現實的因素,這很可能會讓趙氏在國君心中獲得如同知氏一般的地位,有百利而無一害,是十分有遠見的行為。
從趙無恤往日透露的隻言片語里,張孟談知道,這位庶君子不僅有能力,還有大志向。他手下的子貢、計僑等人,都不是泛泛之輩,還得到了溫地趙廣德的支持,風頭蓋過了幾個兄長,儼然是未來趙氏宗主的最有力競爭者,這讓原本採取「親而不附」態度的張孟談漸漸生出了投效之心。
其實,他隨著年紀慢慢增長,逐漸顯露出智慧和才幹,魏駒,甚至是韓虎都曾對他起過招攬之心。
雖然張氏現在是趙鞅在上軍的下屬,但一個氏族裡的子弟分別侍奉不同的卿族,實屬尋常。且不提昔日欒盈手下的多個敵對卿族子弟甘心投效,就說現在在張氏內部,張孟談的族兄張柳朔就是范吉射之黨。
原本張孟談還有些許猶豫,畢竟魏駒、韓虎地位十分牢固,不是現如今只是庶子的無恤能比的。
而讓他下定決心,做出選擇的最後一根稻草,恰恰是這次燕饗時,趙無恤將他的地位和韓氏韓虎等同,邀請張孟談作為貴賓,前來下宮赴宴,並要引薦他認識仰慕已久的晉陽大夫董安於。
張孟談感動之餘,也打定了注意,或許,趙無恤就是自己未來主君的合適人選……當然,前提是,他真的能當上世子,乃至趙氏宗主。
張孟談從小性子緩遲,這在族中,一度被認為是愚鈍的表現,沒少被同齡人嘲笑,受長輩忽視。直到一次燕飲時,還是小童子的他遇見了表現更為緩遲的董安於,但那時,董子已經位極趙氏,登上了家臣之首的家宰之位,誰敢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