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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耀武揚威的翟騎見彭衙城門大開,數百秦騎從幾處城門衝出,便立刻扔下俘虜跑了。他們長期在馬背上生活,騎術極佳,一溜煙功夫就只留下一堆雜亂的馬蹄印和滾滾而去的煙塵。
右庶長有令,統領秦國騎兵的這位二五百主也不敢怠慢,帶著一群心裡火氣直冒的騎從追了上去。
秦人和白翟的恩怨,可以追溯到兩百年前,白翟位於秦晉兩國之間,一會助秦一會助晉,但多數時候都是站在他們的姻親晉國一方,秦晉交鋒,也沒少和白翟作戰。後來白翟主體遷徙到河北去了,秦與翟人的衝突才慢慢減少,可當趙無恤入主上郡後,翟人又在趙氏的鼓勵下,每逢秋天就入秦境劫掠糧食、人口,稱之為「打草谷」。秦人的損失不算多,但不勝其煩,他們的騎兵也不是虛的,經常能反擊將翟人打得抱頭鼠竄,在二五百主看來,這次也是如此。
秦人被還記得他們祖先來路的蜀國人蔑稱為「東方牧馬兒」,幾百年來一直有養馬騎馬的傳統,所以在趙氏騎兵興起後,秦人是學的最快的,他們已經普遍裝備了馬鞍和馬鐙,只不過馬刀、騎矛等物還沒跟上。
但秦國騎兵在幾年前的大荔之戰里,已經展現出了強大的戰鬥力,渭水流域長大的秦馬,一點也不比上郡白翟的馬差,隨著追擊的進行,雙方的距離在慢慢被拉近,二五百主打著呼哨,讓眾人快馬加鞭,爭取在敵人逃出彭衙範圍前將他們包圍殲滅。
漸漸地,他們甚至能看清楚前方的馬屁股了,二五百主朝取下了腰上的牛角號,準備傳令讓弟兄們從側翼包抄過去,將翟人攔截下來。
然而,就在他剛剛把號角湊到耳邊,正要吹響的時候,卻先聽到不遠處搶先響起一聲號響!
高亢而尖銳的顫音傳入秦人耳中,聲音是從他們左邊發出的,這仿佛一個信號,又一個號聲應和,這次在右邊,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這回秦人分不清東西南北了,他們只知道路旁灌木里、樹叢里有無數號角一同吹響。
啊嗚嗚嗚嗚嗚!
秦人停下了追擊,惶恐四顧。
號角之後,群鳥飛盡,道旁樹林一下子安靜下來,但就在這寂然之下,二五百主聽到了萬馬奔騰之聲。
那些不知所蹤的翟騎已經不重要了,他抬眼,望向道路對面的山坡,見到一大批騎兵自密林黑影后現身,人數只怕有一千,他們居高臨下,手持弓弩,在新的號角吹響後開始朝坡下緩步走來。
至於他們的側後方,消失的百餘翟騎帶來了千餘同伴,無數頂羊皮帽子像是突然從地平線上冒出來,翟騎結成凌亂的散陣朝秦人包抄過來。進入射程後就縱馬猛地前突,用騎弓射出輕箭又折返回去,試圖讓秦國騎兵動搖直至崩潰。
而秦人的正前方,則是這次伏擊的主力,這些人可不是側後方的翟騎散陣能比的,他們秩序井然,兩千騎排成無止無盡的長長橫隊,裝備精良,鐵刀、騎矛、護胸皮甲,前排身披甲衣的駿馬不住地踏著蹄。
「遇伏了……」二五百主手裡冒汗,他只有八九百騎,而對面卻一百人為誘餌,三四千騎埋伏,還真是看得起他們。
「主!撤退吧!」身後的五百主恐懼地說道。
「來不及了……」二五百主看著前方那些趙騎,他們的馬兒已經開始撒腿慢跑,這時候掉頭,只不過是讓刀鋒划過脊背的時間稍微延長而已,何況山坡上和後方還有騎兵包抄過來。
與其後退而死,不如向死而生!
他拔出了長劍,直指前方,那是他們唯一的生路。
「衝過去!」
落入埋伏,秦騎本來都惶恐不安,卻被二五百主的勇氣激發了自己的血性,反正朝哪邊都是死,也許沖一衝還有活路,他們紛紛拔出長劍,給秦弓上弦,催動坐騎,隨著秦人自己的號角喊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而在秦軍的對面,一手策劃了這次埋伏的上郡司馬郵成,向敢於逆勢衝鋒的秦騎報以敬佩的目光。
「秦川多壯士。」
但很可惜,今日的勝者只能有一個,而秦趙雙方,只有一方的鐵騎能在中原大地橫行。
郵成的目光隨即化作冷酷,一揮手裡令旗,喝令道:
「趙騎,摧鋒!」
第979章 長驅直入
秦與趙,五百年前是一家的牧馬兄弟,如今也是中原最龐大的兩支騎兵,今天終於對碰在了一起。
雖然初戰就實力懸殊,但秦人依然高唱著「豈曰無衣」,勇敢地向數倍於己的趙騎發動了反衝鋒。
平緩的速度帶起雜亂的馬蹄聲,雙方的速度從慢跑到疾奔,馬蹄不再是雜亂的聲響,密集的蹄聲慢慢匯成隆隆的雷鳴,整個雒水兩岸都能聽見。
秦人的騎兵大多數來自岐山以西,世代為公室牧馬的虞牧——也就是一百多年前曾偷食秦穆公寶馬,又在韓之戰救了他一命的野人後裔。他們嫻熟馬術,能開強弓,加上偷學了趙氏的馬鞍、馬鐙,更是如虎添翼,單騎走馬十分了得。但結成騎隊後卻沒有太多戰術講究,基本是靠近後一陣箭射出去擾亂敵陣,然後抽出劍近身再砍一通。
其實,這種衝鋒突擊並不是秦騎嫻熟的,他們過去的戰術一般是「縱橫相去百步,周環各復故處」,不斷加入戰場,又不斷脫離戰場,作為輔助兵種給步卒製造機會,哪有機會像這樣來一場純粹的騎兵會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