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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齊桓公糾合諸侯討伐楚人,問罪的兩條理由之一,就是楚人不向周天子貢奉苞茅,周天子「無以縮酒」。
這種事情,本是巫祝或者禮官來做的,如今趙無恤卻點名讓熊章來干,儼然將他當做臣屬使喚。
這是極具羞辱的做法,熊章滿臉的不情願,想以這種事情不符合禮儀為由推脫。
趙無恤笑而不言,只使了一個眼色,他的禮官公西華便出言諷刺道:「六十年前,楚君招(楚康王)去世,魯襄公前往郢都參加葬禮,當時楚國仗著自己是強國,便逼迫魯襄公以臣子身份為楚君穿喪衣,那樣做便符合禮儀了?楚侯既然願意臣服於趙氏,明日起正式成為君上的藩屬諸侯,行縮酒之事,有何不可?」
熊章也是熱血方剛一男兒,聽聞此言,差點拍案而起,還好身邊的越國上卿文種拉住了他。
「楚君,小不忍則亂大謀……」文種用酒水在熊章手心如此寫道,才把怒髮衝冠的熊章勸著坐了下來,勉強答應下此事。
趙無恤的群臣心中竊笑不已,甚至連中原的諸侯封君們都幸災樂禍,這是幾百年來,中原對楚的巨大勝利,也是趙無恤用來炫耀武功的戰利品。
於是,翌日,縱然一萬個不願意,楚侯熊章也只能陰沉著臉,捧著自己帶來的土特產茅苞,在公西華的引領下,往未央宮內剛剛築好的「天壇」走去。
……
這天壇,本是夏商周用來祭祀上天的圜丘,趙無恤大筆一揮,將其更名為天壇。
天壇有三層,階梯一共九九八十一及,由艾葉青石鋪建而成,白玉石的柱欄,繞著圜丘,每層壇面分內外圈,鋪扇面形石塊九圈,以九的倍數依次向外延展,其餘種種都用九的倍數,以象徵天數。
天壇的最外圍,旌旗招展。燕頷虎頭,魁梧雄健,椎髻戴冠的羽林侍衛們操弓執矛,守衛其間。趙氏的宗親、大臣,將吏,乃至於諸侯屬國、封君、蠻夷使者,都穿著莊重的禮服,簇擁成一大更大的圈,眼巴巴地看著天壇上的一切嗎,氣氛顯得有些凝滯和壓抑,但其下卻掩藏著淡淡的興奮。
天壇第一層,是放置著代表九州江山的九個大鼎,在豫州洛陽呆了數百年後,他們終於又回到了殷墟、夏墟所在的冀州之地……
第二層,是放置祭祀所用的酒器的地方,用赤帟陰羽裝飾,熊章便止步於此,忍氣吞聲地任由公西華擺布,捧著苞茅進行縮酒儀式。
名為縮酒,其實他只需要比劃一下,剩下的事情自然有趙無恤安排好的人來完成。這幾天,熊章的一舉一動都被監視著,想偷偷下毒都沒機會……
好不容易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後,熊章終於可以退到一邊了。
這時候,今日這場大戲的主角和配角終於來了,一回頭,熊章在台階上見到了一個比他還倒霉的角色:周的末代天子。
……
自從四年前周敬王死,周的太子也被貶後,周被分割為東周君、西周君的領地,劉、單二君賣國求榮,唯趙無恤馬首是瞻。新繼位的天子完全是一個傀儡,熊章甚至都記不清他的名字,也無人關心這點。
末代周天子的命運,從他被扶持繼位時,就已經註定了:他就是為今日陪趙無恤完成天命更易的儀式而存在的!
今日,這個年紀跟熊章相仿的年輕人面色戚戚,冠冕上沒有垂珠,朝服八彩色,腰間插著大圭,和當年周成王岐陽之會的打扮一樣,氣度卻不復當年。他戰兢兢地登上天壇的第三層,在生硬的地面上跪了下來,開始向昊天上帝訴說「周德已盡」這個事實。
「昔文王受命,武王克殷,成王靖四方,康王息民,並建母弟,以蕃屏周。然至於夷王、厲王,國勢衰微,諸侯干政。後雖有宣王中興,然成康之治不可復返,驪山之難,幽王殞命,幸賴諸侯之力,平王東遷洛邑,然世道已處於無序狀態。自此之後,王失天下,天下失王,周不能護佑中國,南蠻與北狄交侵,中國不絕若線,而後諸侯力爭,伯主迭興,周亦不能制。子朝之亂,周室鼠斗,混亂不堪……王位傳到予小子身上,每況愈下。昊天在上,周德已盡,不能安天下,九州瀕於顛覆崩潰,昊天上帝之子民,於水生火熱之中,咎待昊天降下新的明王來拯救……」
說完了他的台詞後,末代的周天子退到了一邊,他的目光,熊章的目光,天壇周圍所有人的目光,放到了今日主角的身上:趙無恤的車駕已經停在天壇之下,六匹青馬,按照夏商周三代的禮制,用黑羽裝飾車蓋,鳧旌建於車上,儼然是天子的規格。
從車上下來後,煥然一新的趙無恤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他今日衣著鄭重,服大裘而冕冠,玄衣肩部織日、月、龍紋;背部織星辰、山紋;袖部織火、華蟲、宗彝紋。纁裳織藻、粉米、黼、黻紋各二。即所謂的「十二紋章」,這是天子的服飾,各有其寓意。
腰佩楚國獻上的寶劍「太阿」,一步一步,似猛虎登山,趙無恤朝天壇頂層走去。
也是湊巧,昨天還是陰雨綿綿,今日新年吉日,天公作美,是一個湛藍的晴朗天氣,潔白的天壇圜丘在蒼天之眼注視下,顯得神聖而大氣!
趙無恤露出了一絲笑。
在這裡見證一個舊時代的終結和一個新時代的開啟,再合適不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