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8頁
趙無恤面色陰沉了下來:「陳氏是參與謀殺我岳父的仇人,我已經厭煩與彼輩虛以委蛇了,何況我想,不久之後,他們也會成為高子的仇敵。」
話裡有話,要小心,國夏的警告尤在耳邊,高無邳別過臉去:「我家與陳氏雖然不和,卻不至於此,吾等齊人可不像晉人那樣喜歡相互仇殺。」
「是麼?」趙無恤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高子還是沒想清楚啊,看來你得先跟著我回晉國一趟,見見不一樣的風景,這樣才能勾起思鄉之情。」
他將自己的酒一飲而盡,轉身時才輕聲說道:「若我所料不差,陳氏之所以敢膽大到與我接洽,在臨淄的齊侯要麼就是重病不起,要麼就是已經死了!若陳恆帶著大軍歸國,高執政恐怕也凶多吉少啊!」
第776章 獅子大開口(下)
「國君,快不行了?」
高無邳目瞪口呆,怔怔地盯著案幾一言不發。
「拭目以待吧。」趙無恤只是猜測,卻說得言之鑿鑿,留下高無邳一個人去猜忌,去擔憂,他則回頭望著朝下游飛馳而去的陳氏船隊,心中計較開了。
齊國將有一場大變,陳氏已經按捺不住了,他們迫不及待要在國內爭權奪利,所以想要和趙氏請平,至少保證側翼暫時的安全。趙無恤就不妨獅子大開口,至於到手的是多少就多少吧,河間地和夷儀他沒空去奪,可汶陽地區,已經是柳下跖和徐承的囊中之物了……
不過,那邊也並非一帆風順,據報,進入齊境寇略的魯軍雖然去勢洶洶,可他們卻一直沒突破橫亘在東阿、平陰兩城面前的防線。
進展沒想像的那麼順利,看來不派主力,還是沒法攻入齊國腹地。可他得先解決晉國的事情,韓氏的敗績他已聽說,如今非但太行以西不保,連軹關也岌岌可危起來。
可無恤知道這是暫時的,只要他一回去,帶著這支百戰之師,好好教知瑤和魏駒做孫子!
他下了令:「抓緊架設浮橋,準備渡河!」
回首望著來去匆匆的東土,他也不免遺憾。即便齊侯現在死了,趙無恤也沒工夫在齊國分心,只能讓盜跖狠狠咬一口,再給那口燒開的滾鍋添點油……他希望齊國能多亂一段時間。
……
盜跖雖然錯過了半個多月前的汶水之戰,但在東魯也殺了好幾個給齊國人帶路的大夫,讓晏圉的一萬偏師知難而返,退回穆陵關。
這之後他又接到趙無恤之令,帶著一師之眾在泰山、梁父之間繞了個大圈,經由夾谷進入齊國汶陽之田,與其餘魯軍匯合。陸軍八千,舟師大小船隻百艘,共同組成討伐齊國的復仇之師。
仿佛是數月前齊人入魯的翻版,這次同樣是在一些齊人俘虜的帶領下,盜跖很輕鬆地便攻入齊國境內,在富庶的汶陽之田橫行直撞。
趙氏軍令嚴明,可對某些編外部隊卻是個例外,比如田賁的輕兵,比如盜跖那支流民組成的軍隊。在己方土地上要求嚴守軍紀,到了外國,監軍和管軍法的士師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也有消息靈通的軍吏怯怯地問軍士師,說趙將軍處死了公子陽生和數百將吏兵卒,肉刑者更多,罪名是在魯國境內大肆殺人、搶劫、強暴,自己若在齊國做下以上諸事,會不會遭到同樣的懲罰?
士師問:「你是哪國人?」
「稟士師,小人是魯國人……」
「管你的是齊國的律法還是魯國的律法?」
「當然是魯律,還有軍中禁令。」
「但魯律管不到在齊國境內發生的事,如今是征戰之時,吾等還要因糧於敵,故軍中禁令已弛,破邑必掠府庫、豪長之家。所以你只要不做下『不道』和『不義』兩項普天之下無人能容忍的罪行,其餘事情,我一概不過問。」
完了那士師還說笑道:「大理官說了,除非哪天齊國效仿趙魯修律,並得到將軍的承認,吾等才需要收斂一些。除非在諸侯間建立一套通用的律令秩序,代替過去的口頭禮法,否則戰時跨國犯罪,都不會被深究,汝等大可放心。」
有了這個保證,魯軍在齊國境內大肆報復,對反抗者基本是搶光,抓光,吃光。這其中從北方遷徙來的齊人紛紛逃亡,祖輩曾是魯國之民的則大多留了下來,說著一口和中都區別不大的汶陽方言拼命解釋自己身在齊心在魯。
就這樣,魯軍繞過堅城不打,專挑那些防禦較差的小邑和當地大夫、豪長孤立在郊野的莊園下手,搶掠了人口和糧食後,就運到濟水邊的徐承舟師,讓齊國俘虜當縴夫運回魯國去。
這種情況持續了近十天,盜跖帶著前鋒已經打穿汶陽之田,進擊到了防門附近,在這裡,他們終於停下了腳步,一個個都踮起腳尖,看著地平線末端泰山余脈上那道防線發呆。
沒錯,盜跖遇到了一道拔地而起的石土混合牆垣,那就是長城,齊長城……
「這就是所謂的陰雍長城之地?」
柳下跖鬍子拉扎,騎在一匹黑馬上,看著眼前拔地而起綿延數十里的牆垣十分好奇。
一個在汶水之戰里被俘虜的齊國大夫被提溜上來,他一直作為盜跖的俘虜,因為盜跖看上去很兇惡,更有挖人心肝燒了吃的惡名聲在外,這個大夫嚇得戰戰兢兢,都不用等人抽打,便將知道的事情全盤托出。
長城,是齊國在一百多年前,因畏懼晉、楚,效仿楚國方城而修築的防禦工事。它在連綿的泰山西麓之中起伏,雖有平谷之地,但多為山嶺,長城便依山就勢而築。起點是平陰西南的「嶺子頭」,向東依據山勢而彎彎曲曲,斷斷續續地延伸到長勺一帶,全長兩三百里,其中有防門等險關駐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