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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現在萬萬不能退啊!
他一面派人去請戰,一面死死盯著趙鞅的戎車,盯著趙鞅的帥旗,這時候,就看做主帥的能不能穩住心神了。
趙鞅的中軍處,見忽起大風,塵沙撲卷,又聽聞范、中行聯軍震動天地的大呼,二卿調出後陣數千人發起反擊,趙軍前陣抵擋不住,開始節節後退,尤其是較弱的溫縣趙羅部和韓氏韓虎部退的最快。
他的幾名家臣相顧駭然,紛紛說這是不祥之兆。
而周舍更是想起凌晨時占卜戰爭的吉凶,龜甲烤焦了,而筮草得到的更是「龍戰於野,其血玄黃」的凶兆!
他本待要說改日再戰罷,但那位「烏有先生」卻強詞奪理說:「《詩》曰,爰始爰謀,爰契我龜。先行謀劃,然後才是占卜。龜筮若和謀劃的不一樣,那就相信謀劃即可,我軍的謀劃是此戰必勝!何況龍戰於野之兆,若以上伐下,是為凶,但主君和二卿地位相當,應當為克敵制勝之卦!」
於是他們向三軍宣布時,便聲稱是大吉之兆,如今忽起大風,難道是曲解天帝意思,惹怒鬼神了麼?
心生畏懼下,周舍等人便對趙鞅說道:「主君,事急矣!忽然起了大風?逆風對我軍不利,這仗打不成了,要被敵軍趁勢反擊得利,我軍必敗,還是快傳令前陣後撤,且戰且退吧!」
同車的鄭龍偷眼回頭看趙鞅,卻見趙鞅在車上扶著長劍,站立不動,對家臣們的話置若罔聞。
他們還待勸說,趙鞅卻板起了臉,將手中長劍拔出,虎目一掃,盡顯威嚴之色,那幾名家臣就不敢再說撤退了。
趙鞅說道:「我來此是為了討伐叛臣,報復舊怨的,從三月底開始鏖戰月余,死傷數千,方有今日決戰,豈能功虧一簣?勝敗在此一舉,再有言退者,斬!」
眾人緘默,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去了,鄭龍則出言道:「主君,後陣的敵兵多已加入戰局,我軍前陣這萬人怕是要頂不住了,莫不如將後備投上去?」
趙鞅又看了看焦灼的戰局道:「可!」
……
趙無恤方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終於看到趙鞅處揮動旗號,示意各部堅持住,同時讓他帶著人上陣,這才鬆了口氣,大聲喊道:「出擊!大丈夫建功立業,就在今日!」
他這一部人馬本就是精銳,在趙鞅發令後他們陸續加入了戰團,替換下了幾乎要打散的溫縣兵卒,站到了魯國右軍和韓軍側翼。
此時若有人化身鷹隼,從半空中看下去,可以看到在這片戰場的北半部,范、中行兵卒盡數從後陣中出來,加入戰局。而在南半部,趙鞅的將旗在白色中軍屹立不動,是趙軍的主心骨,頂在前面的是六個大陣,六面軍旗。此時,最弱的溫縣趙羅部已經撤退到了後方,在中軍前重新聚集;韓虎部也且戰且退,魯國右軍遲疑不前,馬首大夫趙伊部因為大風吹拂,再也沖不動了。
唯獨武卒的軍旗非但沒有後退,反而在向前移動。
這一幕被中軍將旗下的人看到了,楊因驚嘆道不愧是君子的屬下,在這逆勢之局裡成了一枝獨秀。
趙鞅也一直在看著無恤的軍旗,此戰,他只能寄希望於它了。只見那旗幟在風中颯颯招展,雖然緩慢但卻堅定地向前推進,在數十成百面范、中行氏各部軍旗的包圍下,這支軍隊就像是一艘黑色艨艟,在絳色、蒼黃色的大海中逆水逆風,亦逆天而行。
「此戰若能勝,無恤當居首功!」
趙鞅亦暗自點頭,為之讚許。
但自然的力量是強大的,僅有趙無恤的武卒,卻尚不能阻止這場大風,不能逆轉趙兵的劣勢。
此時此刻,除了無恤一支人馬外,其餘的趙軍都在不斷地後退,並且已不再是起初的慢慢後退,趙羅、韓虎甚至逐漸變成了大步後退,已經差不多退回到了最初與敵軍接觸交戰的位置,之前在戰場上贏得的優勢局面幾乎被二卿全部奪回了。
「這樣下去不行……」
趙鞅望著戰陣,面沉如水,他下定了決定,從容對鄭龍發令道:「御者,驅車向前!」
……
「主君!?」聽聞此言,不但鄭龍,連旁邊的楊因,周舍也徒然變色,勸誡道:「主君要去陣前麼?千金之軀,不可涉險啊!」
趙鞅慨然道:「兩軍相爭,就像是逆水航舟,不進則退!士氣低落,人心思退,但不能退,退了就是輸,就是死!我必須讓各陣看到,他們的主君,他們的統帥在衝鋒,我要讓士卒們聽到,除了風聲,還有我戰車上的隆隆鼓聲。去,告訴所有人,我不退,他們也不許退!我在向前,他們也必須向前!」
他又笑道:「何況,我的兒子在前面戰鬥,我豈能在後退縮,獨善其身?」
君憂臣辱,數十個傳令兵應諾,驅馬出陣,奔至前方,策馬在陣後疾馳,齊聲大呼軍令:「向前,主君的戰車在向前!主君的大旗在向前!」
數萬人交戰,殺聲震天,加上范、中行的大呼,又有大風疾吹助興,這命令最初仿佛石沉大海。
不過不要緊,很快,聽到聲音後,本已是強弩之末的前軍六陣兵卒紛紛回頭,看到的不僅是並肩作戰的袍澤,還見風沙中,高高飄揚的玄鳥大旗,以及蒼白的中軍戰陣開始緩緩向前,越行越快,幾乎是在沖向這裡!猶如渾濁的大河中逆水而行的白色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