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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便想順水推舟,應允了此事。
「執政所言有理,此次只能委屈趙卿了……」
虒祁宮大殿中,說完這一切的知躒想看到趙鞅暴怒的場景,在范鞅執政時,他已經看著莽撞的趙孟多次這樣做了,但在爾虞我詐的朝堂上,這毫無意義。
老子曾對知躒說過,善為士者不武,善戰者不怒!
憤怒,不知進退,不識抬舉,這只會讓晉侯厭惡忌憚,對政敵卻毫髮都傷不到。所以他從不當面生氣,報復,永遠是藏在背後的那隻手在暗處發動的。
遇到這種進無可進,阻力太大的時候,需要適當的退讓,退讓守柔,為天下雌,方能立於不敢,設於不能!
他心裡露出了絲絲冷笑,但卻一下了凝固住了。
「委屈?若是君上意欲如此,那臣下便咽下這委屈了。」
出乎知躒的意料,這一次,趙鞅卻沒有像先前那樣一腳踏入圈套,來一場無意義的勃然大怒,扔下一句狠話揮袖而去。
他瞧了知躒一眼,似乎是強忍著不滿說道:「大戰未熄,暫且讓二卿戴罪立功並無不可,但邯鄲乃趙氏小宗,趙氏問罪並無不可吧?此外,日後東國有事,下臣少不得要出兵為君討之,既然范氏禦寇無能,卻空占關隘渡口,甚至有阻撓我軍渡河的舉動,不能問大罪誅首惡,那稍加懲戒可乎?棘津及周邊的百戶邑,交由趙氏為君上守御,何如!」
知躒怔住了,晉侯則覺得這是為了讓趙鞅讓步,必須付出的較小的代價,也應允了……
邁步踏出虒祁宮時,趙鞅臉上洋溢著勝利的笑。
他被賞賜旌旗、車乘、金鼓,得到了夜入虒祁宮不必通報,可以乘車至於殿門的資格,這一點上,足以和正卿知躒比肩了。
這些虛的暫且不論,他還拿回了晉侯再度承認的,對邯鄲氏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宗法權!
哪怕他殺了邯鄲午,在禮法上也無人能說半個錯字!
他還為趙氏拿下了一個極其重要的大河渡口,溫地與西魯之間脆弱的聯繫,又多了幾份保障。
這一切,還是陽虎給他出的主意:「主君先造聲勢,借大勝之威重開訴訟,狀告范、中行二卿。然此時鮮虞正強,想要立刻聲討范、中行,晉侯與知伯定然不允,主君則可以藉機索要補償!」
政治上的利益交換,就是這麼簡單,化身烏有先生的陽虎,算是看清楚了。
趙鞅望著春日的艷陽,想起了趙無恤對陽虎的評價:「以善事明主,則興主之強,可至於霸也!」
但,對他來說,這種方式還是太過憋屈了!
趙鞅加快了腳步,他現在只想將敢於背叛宗族的邯鄲午綁來問罪,狠狠打上幾十鞭子泄憤!
……
而從父親口中得知了那天知氏和趙氏的公然分歧後,魏駒也敏感地意識到。
在晉國之內,諸卿各自站隊的時候,到了!
第465章 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
「南風三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溫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
陽光普照後,從虞舜時代起就流傳在安邑一帶的歌謠再次傳遍鹽池裡外。解池內蘆葦濕地環繞,水禽候鳥族聚,且有銀泊萬頃,浩淼廣闊。進入季春三月後,晉南多刮東南風,風速為四季之冠,使得解池的鹽水加速蒸發,凝結成鹽,鹽花的形狀晶瑩透明,形狀萬千。最後板結為鹽堆,一座接著一座,遠看似皚皚雪山。
在這片雪白的世界裡辛勤勞動的,是隸屬於晉卿魏氏的鹽工們,他們常年勞作,皮膚曬得黝黑,如同雪地上的黑色工蟻。
他們在烈日下的鹽場上十人或五人一組,氣力大者先用銅製的斧鎬在巨大而堅硬的鹽山上刨出一道裂縫,然後其他幾人雙手各持一根木棒插進縫中,合力把一塊鹽板從整體上撬下來。再敲成碎塊,碾成鹽末,倒入他們妻女織得極為細密的葛麻布袋裡。
之後會有鹽吏趕來輜車裝載鹽袋,通過塗道運往安邑、新田、平陽,乃至於太行以東的邯鄲、朝歌、溫等地。亦或是從孟津渡河,送達成周,作為晉國不多的貢品之一。
當然,這所謂的「貢品」也是要收錢的,魏氏可是出了名的做生意絕不吃虧,鹽池不需要像海鹽一樣伐木煮之,使足力氣挖就是,年成好的時候產鹽六萬鍾,差的時候也有四五萬,勉強能滿足晉地的需要。
腳下的環境殘酷,頭頂的太陽暴烈,鹽工們的壽命通常不長,但魏氏不允許從事這一利潤百倍行當的人遷業,只能一代接一代地做下去。但近一年來,魏氏的世子卻給了他們機會,他開始在鹽工中選拔能吃苦耐勞,身體健壯的男子入伍從軍,訓練「魏武卒」。
鹽工們能吃苦,會合作,極其適合成為兵卒,一時間魏氏內不乏吹捧之聲。但剛從新田見識了趙鞅戰勝之威,歸來幫父親打理安邑事務的魏駒卻開始懷疑,自己這一生還有沒有機會憑藉他們與趙無恤一較高下。
趙武卒已經證明了自己,可他的魏武卒,卻僅僅有微不足道的小勝。
「畢竟我只是刻意效仿,附其尾驥而已。」他一時間有些灰心喪氣,直到負責交聘、貨殖的堂弟令狐博前來通報,說是趙氏有使者到安邑來了。
……
魏駒不親自出面,而是讓令狐博接見了趙氏的使者,又喚他來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