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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已經說了,從現在起,到戰鬥結束,他們不再是民,而是受新軍法約束的趙兵!
按照所屬的里不同,這五百多國野男子被分配了行伍。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守住各里所屬的邑牆,加強巡邏,防止「盜寇」翻越進來。並幫忙運送兵器、箭矢等輜重,準備好水桶等應急之物,而若是兩座邑門情況緊急,也需要立刻馳援。
早在一個多月前牆垣建成的時候,趙無恤還讓人在成鄉因地勢,在六七個牆角也立起了簡單的望樓:把樹幹去除枝葉,用粗大的銅釘木釘釘在一起,搭建起來,在望樓上的人可以俯瞰和遠射。
牆上還豎著兩尺高的扎手樊籬,抹了潮濕的牛馬糞和泥土。
而前後門處,更是有互為犄角的三座門樓,按照趙無恤的吩咐,乘著盜寇未至,眾人在門外門內的路口處,都燃燒起了明晃晃的柴火堆。
這些火堆能照數丈之遠,形成了一條黑夜裡的光帶,不僅將門外的視線死角也照了出來,謹防偷襲。還使得鄉邑內的兵卒調度,物資運送,可以在能見度較高的情況下進行,避免了黑夜裡的混亂和出錯。
漫長的鄉牆交給了國野民眾照應,而敵人進攻的重點前後門,則要靠以兵法嚴格訓練了小半年的鄉卒們來守了。
無恤手下可用之兵,現在還剩下近兩百人。其中一百名持戈矛長兵的圓髻鄉卒,被一分為二,一半自己帶走,一半交給羊舌戎。
穆夏這兩重甲親衛,則扈從在無恤身邊,若是情報不錯的話,從後山來的敵人應該數量更多,也更加精銳。
所以對於守城最不可或缺的弓手,趙無恤也帶走大半,只給羊舌戎這邊留了守望樓的幾人。其他缺額,則徵召國人里那些經常射箭,卻未達到材士標準的國人男子充數。
而井所在的輜重兩,則負責守在匠作坊和倉稟處,保護工匠和糧食、錢帛等,同樣萬萬不能有失!
當趙無恤抵達後門時,敵人還未來到。
邢敖眼尖,平日駕車時,路邊有野兔、山雞蹦出來,都會被他第一時間看到。他便被趙無恤點了跟隨在身邊,一同上望樓觀察形勢;而被成巫轟來的成摶,趙無恤想了想後,也把他帶上了。
高達兩丈的望樓上頗有些夜風,就在一個月前,趙無恤還在這裡,吃著月餅,在素裳佳人的陪伴下看著圓月發呆呢。
如今,風花雪月不再,肅殺而緊張的氣氛,早已籠罩了整個成鄉。
從趙無恤的位置望去,只見鄉邑內到處點起了火把,一隊又一隊的國野民眾在牆邊巡邏,像是護巢的兵蟻。而各個望樓上,也擠著數名弓手,調試著弓弦,箭矢則由輜重兩的鄉卒,在可靠國人、工匠的幫助下,從府庫里驅車運來,用竹篚送到他們手邊。
無恤的目光放到近處,方才參與戰鬥,見過血的材士和親衛們,表現得極其鎮靜。穆夏渾身四札皮甲,兇惡的幕面覆蓋了憨厚的臉龐,他手持長殳和楊木盾牌,就那麼安靜的盤腿坐在大門後面,閉著眼睛養精蓄銳,恍若一尊門神。
而其餘初次上陣禦敵的鄉卒和國人、野人,就沒這麼淡定了,雖然成鄉在聽聞將有盜寇來襲後,士氣一度很高。但初次臨戰,而且還是頂在最危險的後門處,眾人心中也難免有一些忐忑。
數十名披戈矛的鄉卒,沉默地站到了牆後的土台上,踮著腳朝外面窺探。他們眼睛裡映照著外面燃燒的火堆光亮,氣氛一時間有些沉默和凝重。
黑暗裡未知的敵人,永遠是最可怕的。
就在此時,趙無恤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方才本君子在山道上遇盜,苦戰了數里,現如今腹中飢餓,響如雷鳴,定要吃點食物才能開得動弓。速速差人送幾擔吃的來,也分發給眾人共食。」
聽聞此言後,穆夏睜開了眼,而鄉卒們則面面相覷,詫異自家君子在這緊張的時刻,還吃得下東西。
沒過多會,鄉寺里的薇組織著國人的妻女和庖廚,運來了干麥餅、炒粟米,還有酸甜的漿水。讓餓了小半日,又一路廝殺了數里的趙無恤及前後門的鄉卒們,都稍稍吃了點東西墊肚子。
成摶當亭長時的忠於職守,雖然給董安於和趙無恤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他從小就不擅長武事,這一路上見多了鮮血和屍體,還親手捅死一人。回來以後連手都沒來得及洗,就被父親攆到了君子身邊,實在是提不起胃口。
所以在趙無恤遞餅過來時,他瞧了瞧君子那還沾著血跡的手,咽了咽口水,說是不餓。
無恤訓斥道:「只有吃點東西,才有力氣殺敵!」
他又轉過頭對眾鄉卒、國人說道:「都不許吃太飽,一會還要有大動作,容易傷身。汝等也別嘆氣,庖廚處已經在熬製熱湯,殺彘宰羊,今夜破敵後,朝食時有加滿肉片的韭葉水引餅,吃到飽為止!」
說完,趙無恤還硬塞了成摶一塊麥餅,讓他必須咽下。
「你倒是不用殺敵,一會尋簡冊和筆墨來,跟在我身邊,自有大用,可別因為腹中飢餓,一嚇便暈了。」
鄉卒們被趙無恤臨危不懼,還能箕坐就食的氣魄感染了,也漸漸放鬆了下來。聽到明日有每五天才有一頓的水引餅吃,還有香噴噴的羊肉豬肉,頓時發出了一陣歡呼聲。
就在這時,一直盯著外面看的邢敖,突然覺得眼前多了一點亮光。他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又看過去,卻見那光點非但沒有消失,還越來越多起來,如同雨後春筍一般,一個接一個地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