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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窩狼里,毛色與其他狼崽不同的白子是會受到極大歧視和排擠的,甚至都搶不到母乳,只能一瘸一拐地躲到一邊,等著殘羹冷炙。而隨著年歲增長,不管他長大後多麼強壯,依然在狼群里很難得到一席之地,常常要流落在外,做一頭獨狼。
「我便是一匹獨狼……在吳國如此,在趙國如此,本以為回到楚國便是回歸故鄉,可惜,並非如此,在楚國的縣公貴族眼中,我依然是異類。」
他抽出了懷裡的劍,這是伍子胥多年前送他的寶劍「勝邪」,劍不長,卻鋒利無比,閃著冷冷寒光,一如伍子胥的目光,以及他在他行冠禮時,告誡他的話……
「勝啊,你記住,對於王室而言,一切親情忠義都是虛假的,父親能為了女人殺死兒子,兒子能為了奪位弒殺父親。你出身王室,卻已被王室所棄,復仇也好,權勢也好,都得靠自己手中的劍去獲取!強取,勝過恩賜,一日手中無劍,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說完這話十年後,手裡沒了權力的伍子胥果然死無葬身之地了。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
白公拍案而起,門扉再度打開,高赦等人連忙迎上來,卻愕然發現,白公的下巴血流如注!
「主君,這是?」
白公一摸頷下,這才驚覺,方才因為思考得太過入神,他竟然把勝邪劍倒持,劍尖已經破了下巴,血流一地而白公卻不自知!
他蘸著自己的血,放入口中嘗了嘗,腥咸無比。
流血,痛楚,這是好東西,讓白公勝回憶起了在淮南的廝殺歲月,知道了什麼才是丈夫存留於世的真正依仗!
獨狼不是沒有出路,只有咬死了狼群的頭狼,他才能真正浴血重生!
白公也不止血,而是仍由它滴落在地,冷冷地掃了家臣們一眼,說道:「奪取王宮,需要多少人?」
「有臣及五百人足矣!」壯士熊宜僚站了出來。
「完全控制郢都,需要多少人?」
「五千人足矣……」高赦拱手道:「只要有船隻通行的符節,淮南的兵士便能從水路冒充商賈入郢,主君有楚武卒強兵,更得民望,背靠淮南,只要控制了大王和令尹、司馬,必能席捲江漢!」
「大善!此事可行!」白公頷首,但哪怕如此,依然有一個擔憂在他心頭纏繞不去。
他轉視高赦道:「還有一事,我讓汝等收集中原情報,可知開春以來,趙無恤在做什麼?」
見白公勝終於下定決心,高赦大喜,連忙說道:「主君放心,半月前得到消息,趙侯已於二月時率軍北上燕國,準備進攻遼西遼東,為討伐陳恆朝鮮打開陸路通道,此時,恐怕已經過薊都了……」
……
與此同時,燕國東北境,一匹白馬在千乘萬騎的簇擁下,抵達碣石海邊。
遠遠望去,碧藍的海水是如此的寬闊浩蕩,山島高高地挺立在海邊,上面樹木和百草叢生,十分繁茂,來自南方的夏風吹動樹木,發出蕭蕭的聲音,但這聲音很快就被海中湧出的巨大的海浪聲吞噬……
這是此生趙無恤第一次見到大海,見此情形,趙侯意氣風發,當即揮著馬鞭,指著碣石山賦詩一首:「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PS:「白公勝慮亂,罷朝倒杖而策,銳貫頷,血流至於地而不知。」——《韓非子·喻老》
第1187章 東臨碣石有遺篇
碣石山,也就是後世的秦皇島一帶,這裡是燕國的東北境。碣石主峰高達數百丈,在此可以俯瞰大海。而山下則是燕國最大的港口碣石港,隨著三齊商船對沿岸水文的探索和記錄,從淄川、膠西、膠東直達碣石的沿岸航線也重新恢復,齊趙船隻的往來,三地貨物的交流,使得這廣袤無垠,地廣人稀的燕國小港多了幾分煙火氣息。
今年開春後更是如此,原來,天下的伯主趙無恤讓燕國隨他討伐盤踞遼西的貊人,號稱要奪回遼西的渝水、箕邑等地,恢復早年燕國的疆域。
雖然朝野有很多反對的聲音,但趙無恤還是把這視為堪比齊桓公北伐山戎的壯舉,讓人大肆宣揚,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並於二三月份率一萬大軍北上燕國,沿途一切糧秣都由燕人提供。
他先在月初時在燕國的都城薊停留,祭拜了召公之廟,然後邀請燕侯恪一同北伐。燕侯恪一方面迫於趙無恤的壓力,一方面也對開疆拓土很有興趣,遂答應了此舉,親自帶著三五千人隨趙軍東行,在入夏後趙燕聯軍抵達了碣石山……
千乘萬騎,錦旗招展,只為趙侯一人捧場,在這裡,趙無恤也詩興大發,賦了一首《觀滄海》,頓時惹得隨行的寵信群臣讚嘆不已。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君上這一句,當真絕妙!前面的幾句,已經將大海的氣勢和威力凸顯在吾等眼前,而這一句,又彰顯了君上胸襟之博大、抱負之宏偉,仿佛也要像大海容納萬物一樣,把天下納入自己掌中啊!臣等聽得激動無比,看來《趙風》里又要多一首好詩,樂府又要多做一篇碣石樂章了。」
群小都圍在趙無恤身旁阿諛奉承,甚至有人慫恿趙侯在碣石山勒石記功,炫耀趙國的輝煌。
連要刻什麼字他們都想好了:「伯主奮威,遂興師旅,誅戮無道,為燕逐貊;奄定北國,戎狄來朝,獻其貔皮,赤豹黃羆。惠論功勞,賞及牛馬,恩肥土域,軍民同歡。德並諸侯,天下泰平,男樂其疇,女修其業。群臣誦烈,請刻此石,垂著儀矩,萬年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