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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份,趙軍攻陷魯陽,拔許、葉!
至此,葉公令公孫寬經營的第一條防線全線告破,楚軍主力撤回方城之內,希望以此天下巨塞阻止趙軍前進。
然而,在趙軍眼中,內地各國邊疆的長城都是空的。十月初,趙軍主力雲集於方城之北,西面又有商君趙伊與巴人襲擊丹陽之地,楚軍兩面受敵之下,經過半個月的鏖戰,趙國奪宛城!申息之師也差一點被圍殲,堪堪撤回南方的鄢、鄧。
而東面,淮南趙軍也終於有了行動,配合北方偏師,奪取了淮西的江、息、黃諸地,只是在險關「冥厄三塞」受阻,強攻不下後,頓兵不前。
一戰而汝水竭,二戰而許、葉舉,三戰而宛城拔……趙軍僅用了三個月,便橫掃了楚國北境,楚國雖然採取了葉公「寧失地,毋失人」的策略,寧可放棄城邑,也要避免決戰,勉強保住了自己的主力,但如今只能縮回鄢、鄧(襄陽一帶)垂死掙扎。
鄢、鄧控扼南北,乃是天下重地,漢水為池,阻擋著北方鐵騎的南下。
打到這時候,趙軍也傷亡不小,又要分兵占領已攻陷的楚地,要想再戰攻取後世有「天下腰脊」之稱的鄢、鄧襄陽之地,著實有些不濟。
十一月份,在嘗試了幾次進攻未果後,天氣開始轉冷,趙軍的前線糧食近乎要吃盡,冬衣也未能及時運達宛、葉,兩三萬人的補給和二十五萬人的補給完全不是一個等量級,更何況趙軍現在已經深入敵國腹地。加上後方汝水、宛城一帶有楚人叛亂,趙無恤想起了與張孟談的承諾,開始考慮休兵之事。
南方最可怕的不是楚人的困獸之鬥,而是疾病,趙兵多是北方人,水土不服,冬天還好,若是打到明年春夏,在大江邊上來一場瘟疫或者血吸蟲病泛濫,那就徹底完蛋了,趙無恤重演苻天王的悲劇也不是不可能。與其冒險去吞併暫時難以消化的南方,還不如見好就收,鞏固新征服的領土,休憩十年,徹底整合北方後,捲土重來……
月盈則缺,物壯則虧,他總覺得,再強行往南的話,會有一場赤壁或者淝水在等著自己。
不過他也不打算就這麼放過楚國,伐兵之後,便是伐交了……
十一月,距離亡國只有一線的楚國人果然先沉不住氣,派出鍾子期作為使者前來求和。
……
趙楚和談的地點,沒有選擇宛城,而是放在了附近的申縣。
鍾子期是個聰明人,他很清楚,趙侯選擇申來作為和談地點,意味深長。
申縣,是楚國的第一個縣,在過去兩百多年時間裡,這裡和息縣一起,曾是楚國的兩大柱石,申息之師天下聞名,然而在方城不守後,卻選擇避讓趙軍鋒芒,敗退南方。
此外,申,還是楚國上一次號令諸侯的盟會地點,四十年前,野心勃勃的楚靈王強迫晉國同意他大會諸侯,按照子產所獻齊桓公會盟的程序會見諸侯,那堪稱楚國最狂妄的一次會盟,楚對中原的驕橫,也到達了頂峰。
四十年過去了,物是人非,楚國的輝煌也一去不復返。如今選擇此處作為和談地點,又何嘗不是在告誡楚人,讓他們看清楚自己的處境呢?
懷著這複雜的心情,鍾子期步入了申縣,和談地點還在城池的另一頭,他腳下的路還長著呢。
雖然是戰勝者,但趙無恤也沒有太過怠慢楚國的使者,派了足夠分量的人物出來接見。
當鍾子期抵達申縣門口時,一位面如冠玉的趙國大夫已經等候在此,遠遠看見他,便笑吟吟地迎了過來。
「久聞荊楚有子期之音,心慕久矣,今日得見君雅容,不枉此行。」
鍾子期對此人的態度倒是有許多好感,但他也知道自己身負使命,便不卑不亢地還禮:「敗軍之國使臣,代寡君前來謁見趙侯,何雅之有……不知大夫如何稱呼?」
「趙國公婿大夫,俞伯牙……」
公婿大夫,是是趙國一個特殊的職位,那便是公女的夫婿,趙侯的女兒很多,嫁出去的有三人:樂靈子之女,長公女婉嫁給了董安於的孫子;季嬴的女兒,次女蓁嫁給了膠東伯韓虎的兒子:孔姣的女兒,三女姝則許給了在學宮考舉中詩、書、琴都名列前茅,且容貌英俊的俞伯牙……
俞伯牙倒也沒什麼大的才幹,趙無恤讓他做了公婿大夫,也只是將他當做行人來用,畢竟一位才貌雙絕外交人員,可以緩解一下趙國「棄禮儀、上首功,以虎狼之心鞭撻天下」的暴國形象。
伯牙最大的愛好,便是音樂,他也久聞南方有位鍾子期,演奏的《陽春》《白雪》乃天下一絕,早就眼熱想見,此番見到了真人,心中十分歡喜。二人同車,一路往裡面行駛的時候,有一句沒一句地聊開了,這一聊便一發不可收拾。兩個樂痴簡直一見如故,相談甚歡,甚至約定等和談結束後,要試著相互切磋下樂技。
歡樂時光易過,當馬車在申公府邸門前停下時,鍾子期才猛地醒悟過來。申縣的縣公寧死不離此地,已經死於戰亂,他的府邸被徵辟為趙侯的行宮,而鍾子期的使命,就是入內謁見。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還有何心思談弦歌雅樂?
俞伯牙知道鍾子期心裡在想什麼,笑著請他下車,並祝福道:「願子期此番和談順利,趙楚能夠重拾舊誼,天下弭兵!」
「借伯牙吉言……」鍾子期苦笑地行禮,邁著沉重的腳步,進入他的疆場,他心裡想著,無論如何,自己都要據理力爭,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