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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跖雖然聰慧敏感,但他按照趙無恤以往行事風格預測武卒下一步行動,卻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距離解除中都之圍已經過去了兩天,但趙無恤的武卒卻依然沒有即刻南下的意思。
在軍議上,田賁、虞喜等人也建議應該乘著大破盜寇,士氣高漲之際乘機南下,將盜跖一併擊潰,完成這次任務,再揚武卒軍威。
「司寇之名一定能傳回晉國,叫諸卿膽寒!」
前日的戰事實在是壓倒性的勝利,兩人打得極其爽快,對手如土雞瓦狗,而己方貌似天下無敵,心態不免有些飄忽。但他們卻被趙無恤潑了一盆涼水。
「當年城濮之戰前,晉師寡而楚師眾,晉師退避三舍,楚國令尹子玉輕敵而驕,便命令全軍追晉師。臨陣時,子玉還誇口說:今日必無晉矣!然而卻一戰而敗,喪師辱國,自己也無顏見申息二縣昆父兄弟,於是自殺身亡。故用兵之道,驕則輕敵,輕敵必敗!汝等這兩年來雖然多次小勝,但與子玉想比還差得遠,不可不引以為戒!」
趙無恤最近一年多的行動看似處處冒險,但那是逆境中追逐時勢的不得已為之。現如今既然魯國的大勢已經如他和張孟談謀劃的那般運作,就沒必要不顧代價冒進了。
冉求現在在軍議上已經相當積極,他說道:「誠然,中都之戰極其順利,四千盜寇只花了幾個時辰就潰逃大半,其餘或死傷,或被俘。若盜跖之徒也是這般不禁打,那追擊南下也不是不可以。」
「但盜跖詭計百出,號稱善用兵者,過去十年間未嘗一敗,用兵十分難以預料。何況向南行上幾十里,就開始進入大澤地帶,若是貿然前進,吾等講失之於地利。而據那個捕獲的盜跖親信稱,闞城附近至少有五六千之眾,且兵甲比北面的盜寇精良,多半是盜跖的精銳,敵眾我寡,敵暗我明,接戰則失之於人和。」
趙無恤認同了冉求的分析,後世的歷朝歷代,讓朝廷最頭疼最難對付的不是外來的敵人,而是這些流寇。他們的流動性和再生性都極強,若是無綱領、無統籌,只為搶一遭求活,那倒還容易剿滅。
可一旦開始得到有識之士的籌謀和規劃,就會形成自己的建制,絕不容小覷。
所幸盜跖雖然聰慧,也有不同於尋常盜寇的野心和理想,卻依然沒有像陳勝吳廣,乃至於劉邦、黃巾一樣明確提出一個綱領來,所以只能算一方草莽之雄,難成大事。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說白了,盜患歸根結底是經濟和政治問題,不是軍事問題。趙無恤很清醒,沒有不自量力地想一次性平息這蔓延方圓數百里的潰瘍。
盜跖此人,無恤已經極為警惕,不敢大意,他是來驅逐盜寇,又不是死磕的,何必把自己搭進去?所以趙無恤否決了冒險南下,認為還是持重為好。
一來,他已經得知闞城依然在堅守。二來是他既然已經將未來的中都宰暗暗許給了宰予,那魯國西鄙臨近大野澤的其餘地方,自然也要布置一些後手。
他這兩天可沒有閒著,先是疏通道路:盜跖突襲鄆城不果,便東撤來攻中都,在沿途留下了數百盜寇阻礙行人,截斷塗道。無恤讓虞喜帶著輕騎士西行,很快就掃清了這些挖路斷橋之賊,聯繫上了鄆城。
鄆城那邊,張孟談縱觀形勢,知道未來數月的關鍵將集中在東邊,所以已經親自到鄆城坐鎮,甄、廩丘交給了計僑和羊舌戎等。虎會原先帶著八百人,又從兩邑調兵,徵召鄆城人,集結了千五百人,可以調撥一千徒卒供趙無恤使用。
東面的魯城、負瑕;北面的汶上、須句;西面的高魚、范邑;趙無恤都以小司寇之名移書去請求各邑大夫、宰、司馬派兵來支援。
但今天,趙無恤剛剛接到了各邑的回覆,除卻魯城過來的幾百人,還有和趙無恤有點交情的高魚大夫派來了一百人外,其餘各邑都推脫掉了。
「真是群守土自保之賊!大夫,莫不如再移書向更遠的邑求助?」
宰予在邑寺里幫著趙無恤罵這些不願出兵的大夫,這幾日趙無恤已經以小司寇的名義向孔子提出,讓宰予接管了城邑事務,也算是為日後的推舉埋線。其實子貢、子路、冉求不在後,宰予本來就是孔子主要的輔政者,罵歸罵,厭惡歸厭惡,連孔子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弟子雖然無德,但能力的確很強。
趙無恤將簡牘盡數扔到了案上:「無妨,雖然來者寥寥,但正如詩言,靡室靡家,玁狁之故;王事靡盬,不遑啟處。總得有人為國分憂,吾等不可再等了……」
因為魯城處,魯侯已經派人催了好幾次,他這幾天恐怕夜夜夢見祖墳被刨罷。
這是一次站隊實驗,趙無恤現在是三邑中大夫,治下戶口過萬,兵卒數千,是西鄙最強大的力量。而且他的小司寇職位也足以指派周邊的邑大夫們,不過這一回不太成功,也就高魚大夫給了面子。
願意合作的,趙無恤自然記在心上,至於那些拒絕派兵支援的,無論是何等冠冕堂皇的理由,趙無恤都決定,這次剿寇若是不能獲全功,那黑鍋就交給他們去背了!
湊足了一師2500之眾後,趙無恤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就在他在中都南門誓師南下,準備與盜跖會獵一場的那天,魯城處也傳來了子路在陽關的消息……
第343章 盜亦有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