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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總覺得,知伯不可信。」
「趙無恤也不可信,他也許是在用利益騙你,再通過你騙魏氏捲入戰爭的火宅里。」
「但趙無恤他與我約為兄弟,而且有求於我,有求於魏氏。沒開戰時,我與他一起打獵,一起飲酒宴饗,他稱我為兄長,他……」
魏侈大笑:「駒,我看你是被趙氏的勝利沖昏了頭腦,若他講的是真話,為何單獨隱瞞了趙孟戰死的消息?」
……
魏駒愕然:「趙卿,戰死了!?」
「這是知氏傳來的消息,雖不知真假,但趙孟似乎真出了事,下宮的傅叟和趙伯魯正匆匆撤離,國君要責難趙氏不守禮法,擅自與二卿開戰之罪,上軍司馬籍秦已經帶著半軍國人東去問罪了。」
魏駒出了一身冷汗:「若真如此,趙氏的勝利便不值一提了,趙無恤想以魯國執政身份回歸晉國為卿,這種事情……」
「這種事情,除了已經徹底捲入戰火,緊跟趙氏腳步的韓氏,其餘諸卿,包括國君,包括我魏氏都沒人能接受。總之,不要輕信所謂的兄弟之稱,年輕人的心裡滿是熱血,誰能料到這背後的陰謀詭計?當年你的曾祖父魏獻子和欒盈也是親如兄弟,可當形勢所迫時,還不是得對欒氏下狠手,我魏氏的曲沃大縣,就是這麼來的!」
魏駒稍稍冷靜了下來,「父親的意思是,魏氏要像欒氏之亂一樣反覆?」
「並不是反覆!」
魏侈對兒子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要牢牢記住,你不是為趙無恤跑腿的,而是為魏氏牟利的!在我看來,趙氏這幾個月的冒進其實是在無視晉國的規矩玩火,玩火者常自焚;而知伯則自詡擅長上善若水之術,他憋著勁與趙氏為敵,其實也是在褻水,善泳者常溺於水。」
「水火不相容,但究竟鹿死誰手,就連我也看不透。無論水火,我哪一方都不想踏進去……不過比起烈火,水在沒沸騰時尚能短暫涉入,就暫且拿著知氏的好處,跟國君站在一條線上,靜觀其變吧,魏氏,只會站到必勝者一邊!」
第665章 朝歌之圍(上)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萬仞,在冀州之南,河陽之北。
在籍秦帶著數千新田國人組成的公室軍隊繞過王屋山麓後,山勢越發起伏不平,道路漸漸狹窄起來,綿延的山嶺占據了天空,一條遍布荊棘和灌木,豺狼所嗷,狐狸所居的羊腸小道向前蜿蜒而去。
這便是太行山的重要孔道:軹道。軹者,車軸之端,軹道者,意思是這條道僅容一軹(車)通過。所以隊伍前後拉開了數里距離,像一條在山間爬行的長蛇。
換了平時,這種道路也極為難走,何況是這六月末的雨季?
籍秦十天前從新田出發,一路從沁河谷底爬坡到太行之巔,所經之處,崇山峻岭,瀑流湍急,實為險隘。加上雨水稀稀疏疏下個不停,讓兵卒們感覺自己身上都快長青苔了,只希望有個乾燥的地方歇息幾日。
不過他們的第一個目的地總算是到了,那便是這座橫跨在峰巒上的石壘城塞:軹關。
關城坐落在左高山右深溝的隘口古道上,地勢險要,雖然只有一千之眾留守,卻易守難攻,萬夫莫開。
這裡屬於韓氏所有,不過在籍秦看來,雖然六卿形如六國,但都是晉侯臣子,以他上軍司馬的身份,還是上軍佐韓不信的下屬,憑藉虎符、節杖和通關文牒,通過此關並不困難。
然而讓籍秦萬萬沒想到的是,當他帶著親衛們攀爬到關口時,卻吃了一記閉門羹。
「籍大夫,你應該先捎個信來,」他們在兵卒推攮下才得以駕車爬上山口,韓氏的家臣段規面貌醜陋,趴在石頭堆砌而成的軹關上對籍秦笑著說道,「那樣的話,吾等就可以派人護送。這年頭山路的安全不比從前,雖然你帶著這麼多人,不知意欲何為?」
段規望向籍秦身後,因為關口狹窄,他的大軍停留在半山腰,遙遙看見旌旗。
籍秦倒沒那麼多要求,只希望韓氏快點開門,讓他帶兵去向趙氏「傳達國君的意思」。
然而段規卻笑著拒絕了。
籍秦大怒:「大膽韓氏家臣!睜大你的眼睛,看看這旌旗,看看這節杖和斧鉞,我可是帶著君命來的,難不成韓氏打算抗命,打算叛晉麼?」
段規呵呵直笑:「籍大夫言重了,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家臣,豈敢有這膽量。說來也是不巧,這幾日忽降大雨,關後的道路被大水和石流衝垮,大夫恐怕是過不去了,不如原路返回,去向趙氏借道,從孟門關外的滏口道進入何如?」
籍秦大怒,他原本是中行寅之黨,如今則投靠了執政知伯,雖然還未聲張出來,但籍秦已知道,知伯暗地裡一改之前的態度,準備遏制趙氏的勢力,他豈能從長子借道?何況根據最新得到的消息,孟門險關,在趙氏席捲河內後,竟然派人帶著范氏被俘的大夫范維去詐取了,對於知、中行一黨的籍秦而言,那就是一條死路……
他仰頭大吼威脅道:「我身負國君使命,要去河內調停趙氏與二卿的亂戰,你竟然攔我,這是亡族滅家之罪!」
段規卻不為所動。
其實知氏在東邊仗打得差不多時,派人以晉侯名義來出面干涉叫停,趙無恤是早在預料中的。他在攻克凡、共後特地和韓虎協商過,要派個可靠家臣守在要道軹道、羊腸坂等地,爭取在八月份前,阻止來自西面的軍隊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