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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回頭過來看他,目光怪異,公治長到了之後,才看清裡面是一個死人,圍觀的眾人就逮捕公冶長,把他當成兇手扭送去到司寇署。
好巧不巧,審理公治長一案的士師正好是少正卯的弟子,而士師們的上級,魯國的代理小司寇,更是與子貢不和的闞止!
於是,一場試圖將公治長繩之以法的大案就此掀起,且大有波及到孔丘及其門徒身上的意思。但這場風潮最終驚動了趙無恤,被他壓了下來。
在家臣們內部,趙無恤語重心長地告誡眾人:「創業難,守業更難!魯國初安,人心未定,不亦掀起大案……汝等也不必興風作浪,試圖牽連更多的人。家臣揣測主君心思,這種事情可一而不可再!若有下次,決不輕饒!」
他將闞止申飭了一頓,此子有能力,有幹勁,也懂得幫自己咬人,但就是放不下心頭的一口氣,面對夙敵,迷了心智。
趙無恤讓處事公允的士師成摶代為審案,成摶最終沒找到公治長殺人的證據,但也無法解除他的嫌疑。
於是最後結案時,趙無恤便給了公治長兩個選擇。
一是勞役三年,去泰山一帶戍邊,二是作為趙氏家臣,在馴養鳥獸的官署「虞人」里為吏,專門為趙無恤養鴿子……他能聽懂百鳥的一言一行不知是真是假,但公治長很擅長養鳥馴鳥倒是真的。
公治長最終選擇了後者,孔門弟子們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要是這次趙無恤故意牽連他們,並派兵卒來提審,他們肯定不願受辱,要捲起行禮逃出魯國。子路甚至對孔子坦言:「若子長死,則夫子可行矣!」
到頭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至於趙大將軍讓公治長養鴿子是要養了來吃,還是清晨時玩賞,他們就不關心了。
孔子頷首道:「子長能免於囹圄,的確是趙將軍寬厚,對吾等,他表現得優雅寬厚,比我待少正卯強多了……」一想到此,他胃裡便一陣抽搐。
這種被趙無恤救了一命,還被待之以禮的慚愧,與對趙氏竊取魯國正卿權柄的憤怒交織在一起,便是孔子閉門月余的原因。
這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老者,在濟水邊被趙無恤刷新三觀後,在思想上鑽進了牛角尖。
他仰頭望著星空,對愛徒說道:「我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入而立,立身,立事,立家;四十歲時造訪周室,去齊歸來,開始不再迷惑,明白復興周禮是我的道路。到了五十再度出仕時,我以為自己是知天命之人,天命昭昭,只有周禮才能解救這個季世。可現如今,我卻再度惘然了,我不知道何為天命,我也很久沒有夢到周公了。」
顏回在後輕聲道:「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弟子們能糊塗,夫子不能。」
夫子是懸在他們前方引路的明燈,若夫子迷失了,那他們該何去何從?
孔子撫了撫顏回的肩膀:「我知道,所以這月余來,我一直在思索,終日不食,終夜不寢,苦思,卻無益。於是我今日終於想明白了,與其如此,不如學也!」
「三人行,則必有我師焉。論農稼,我不如子遲;論言辭,我不如子貢;論勇悍,我不如子路;論聰慧,我不如那個尋我辯日的童子;論為政,我也趕不上趙將軍……在魯國有許多賢人值得我向學,但這次我最需要學的,是禮的真諦,是非遠行不能懂得的天地大道……」
他隔著里閭內低矮的院牆,望向今夜曲阜最燈火通明的那處地方,那是大將軍府,是晉人們共聚一堂的地方,紅紙描金的請帖也送來過,但孔子卻將它壓到了榻下……
「雖然我也很想留在魯國看看,看趙將軍會找到一種怎樣的方式,讓他那咸與維新的勢力與陳舊古老的魯國能共存……但我是該出門學些東西了,和上次造訪老子一樣,去很遠很遠的地方,走遍九州,觀百國春秋!」
第570章 趙卿昔時宴平樂
韓虎為了出使魯國,錯過了家中的臘祭,錯過了夏曆正旦,也是夠拼的。但好在他鄉有故識,趙無恤在夏曆正旦前夕辦了一場宴饗,廣邀家臣、賓客、朋友,韓虎自然也在其內。
趙無恤的大將軍府很大,要去到正中央的廳堂院落,途中要連過三道闕門,建築多為磚石和木質結構,雕樑畫棟,武卒持戟而立,貌美的隸妾垂首而行,這一切都顯示趙無恤不是陽虎那樣的暴發戶,有晉國趙氏輸送血液和文化,已頗有幾分卿族之家的氣勢了。
難怪現如今已有人將晉陽趙氏稱之為西趙,而遠在東方的趙無恤稱為東趙……
而這場宴饗也夠氣派,夠體面,案幾從正廳一直擺到了露天的院子裡,裡面是地位較高的賓客和重臣,外面是一些投附的新臣和士。整個府邸上已點起火燭,將四周映得通亮如晝,讓此處成了魯城曲阜最耀眼的明燈,想必到明天,曲阜的士大夫們會為自己受到紅底描銀的硬紙請帖,受邀參加了今日宴饗而自誇不已。
整場宴饗晉國味十足,制菜的庖廚,調味的雍人都是從晉國請來的。食材也多為晉地美食,近幾年越發走俏的麵食成了主角,盛放在豆、盤上由美婢端出。隨後這些女子就揮著長長的袖擺,跳了一支糅合著狄人舞姿的晉地舞蹈。
齊之美姜,晉之倡女,修婉而多宜,嬋娟而工舞,都是很著名的。其舞飛龍列舞,進如驚鴻,轉似回波,惹得在場晉人連連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