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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仿佛靜止住了,只有趙佳睫毛輕顫,只有二人頭頂,白雲縷縷,一排大雁鳴叫著,徐徐向南飛去……
二人分開後,趙佳突然哭了起來,豌豆大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馬鞍上,但還不等趙無恤遞給她帛布,卻又破涕而笑了。
「兄長的鬍鬚,比小時候更加撓人了。」
「你也是,不管長多大,跑多遠,依舊是武子的女兒,我趙無恤的小妹……」趙侯見狀,放下心來,再不留戀,頭也不回地打馬離去,兒女情長,終究不屬於他。
……
半刻鐘後,當車隊再度啟程時,趙無恤已經重新坐到戎車上了,在車軲轆開始滾動的時候,他又聽到後方有奔騰的馬蹄聲,同時還有不住的喊叫,那是在原地呆立許久後,忍不住又追上來的趙佳。
她並未來到跟前,而是在山崗上止步,揮著手一邊道別,一邊大聲呼喊道:「兄長不應該只是塞外的撐犁孤塗單于,在中原,也應該為天子,成王業,開萬世之太平!」
從五年前黃池之會上南子首倡開始,到北上前石乞又勸過一次,這不是第一次有人慫恿趙無恤踢開周室,悍然稱王了。
只是這一回,趙無恤沒有像以前一樣用一句「時候未到」搪塞過去,而是低聲說道:「快了。」
或是對趙佳說,又或是對自己說,他又微笑著重複了一遍:「快了……」
……
雖然後世的野史對趙無恤、趙佳之間的關係,有諸多猜測和越界的描寫,但二人的故事,發乎情,止乎禮,遠非後人猜測的那麼不堪。
這個故事,有一個看上去很糟糕的開始,卻平平淡淡地於斯結束……
這一世,妹與兄天南海北,再未聚首!
第1153章 雲中誰寄錦書來?
趙侯九年(公元前480年),中秋佳節,趙無恤回到了鄴城。
這時候,距離他北上掃平東胡之患,已經過去快四個月了。
在他出征的那幾個月里,國相張孟談將一切治理得井井有條,除了真定郡的中山國遺民有過幾次小的叛亂反抗外,一切安好。
現如今,徵召的數萬軍隊和二十萬民夫都已經受完賞,拿著君侯恩賜的錢帛,以及根據功勞分配的地券,開開心心地回家過冬了。君侯還承諾,來年春耕,會給他們一些優待:討伐東胡別的東西沒繳獲多少,那三十多萬頭牛羊卻足夠讓趙國內郡的牲畜劇增,他們可以代替人力在地里幹活,解放一部分人去做勞役,修道路,開溝渠。
趙侯重新坐鎮鄴城未央宮後,那些必須等他回來處理的政務也一一理清,在冬至前撤空了案几上的所有卷宗。
然後便是一件比較重要的大事,在臨漳學宮裡學習了整整五個年頭後,趙侯的長子趙操終於如期出師。趙無恤在未央宮的趙氏宗廟裡為他舉行了隆重的冠禮。
這時候距離趙侯自己的冠禮,已過去整整二十五年了……冠禮之上,趙操沒有享受到趙無恤當年冠禮時站在東階的待遇,這意味著在趙侯心裡,對太子人選依然堅持原先的選擇。
但趙操之母伯羋並沒有失望,反而鬆了口氣,下來以後對兒子囑咐,讓他安安生生地做封君,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
趙國律法嚴格規定,封君成年後不得內留,趙操在冠禮後,立刻就坐上馬車,趕赴東方的琅琊赴任「琅琊君」去了。
他這個不是諸侯,勝似諸侯的封君,擁有琅琊沿海一郡數縣之地,將為趙無恤鎮守海濱,同時監視淄川、膠東、膠西這三個諸侯。
據趙無恤所知,趙操走的時候,還帶上了一個叫曾參的年輕人,任命他為琅琊君幕府從事。
說來也氣人,鄴城的法律風氣,臨漳學宮的務實精神,趙操這五年裡學到了不少,但骨子裡的好儒也沒放棄。經過東胡之役後,趙無恤對這個長子是有一點失望的,他雖然跟趙佳同歲,但基本沒受過什麼挫折,想事情依然十分單純天真。
但畢竟是趙無恤的親生骨肉,他只能往好處想了,孔門的學說也不儘是迂腐的,曾參的一些理念,倒是揉雜了趙無恤提出的一些東西。何況,無恤幾年前就已經指派了好法術的成摶擔任琅琊令,或許可以補正趙操一二。只希望趙操能聽自己的話,能夠「外儒內法」吧。
就算他想復古,想大興仁義,也對當地影響有限,趙國的封君權力可大可小,像鍾吾君趙廣德和商君趙伊,就擁有實權,但趙操這類沒有執政經驗的黃毛孺子,先讓琅琊令越俎代庖幾年吧,不管個人喜好如何,都必須服從國策,不然就束起雙手,做一個清閒封君吧。
至於趙無恤的太子趙恆,現如今也快十五歲了,垂鬟結髻,玉面峨眉,和他母親樂靈子越來越像。趙無恤對他的教育更上心許多,讓張孟談、子夏、鄧析等人輪番授課,做趙恆的夫子,希望他在重視律法之餘,接受不同的學說薰陶。
趙無恤的後宮依然是那樣子,樂靈子和季嬴維持著宮中平衡,在空同明珠進入後也沒有引起什麼波瀾,倒是這草原女子似乎極好生養,趙無恤總共之臨幸了她一兩次,十二月初的時候,居然就診斷出來有孕了。
到了臘月初八的時候,又是一年雪落時,趙無恤剛做完臘祭,回到季嬴的長秋宮裡準備休息,卻接到了一封信,一份來自草原的信……
不用打開,只用看羊皮封面上那一如赤山勒石的筆跡,趙無恤就知道,這是趙佳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