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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孔子今日的所作所為,在趙無恤看來……就是在阻止自己前進!
就像路上絆腳石麼?
不,不是。
卷鬚飄飄的孔夫子舉袂作鞠,態度認真誠懇,在無恤眼中,越看越像一隻抬著雙臂想阻攔車輿前進的螳螂,可敬卻又可悲。
趙無恤手臂沉重,卻遲遲無法落下,電光火石間,他心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若是弩矢齊發,將齊魯的和談,連同孔子師徒三人一起葬送在此,那歷史會發生怎樣的變動?」
不是有句話叫「聖人不死,大盜不止」麼!
第487章 夾谷之會(中)
和談的儀式在繼續,孔子為相禮,主持儀式和位次,趙無恤緩緩走過孔丘身邊,高大的老夫子對他舉袂作鞠,趙無恤則還以一禮,但他心裡卻不住暗嘆:「我最後還是沒有下手……」
並非下不了狠手,他還不夠強,無法肆意妄為地碾平一切;他也不夠自信,若是孔子死於己手後,還想要子貢、冉求、樊須、公西華等人效力?無異於痴人說夢。
以眾叛親離為代價,換取一時惱羞成怒?這不是玄幻,這是活生生的歷史,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的勾心鬥角。
一步錯,步步錯。
何況,今日之事無對錯,只有利益。
但趙無恤心裡的對孔丘憤懣卻沒有消失,只是暗暗潛伏,他和孔子之間距離,又遠了一分,也許是到決裂和攤牌的時候了。
破壞和談的打算已然落空,現在趙無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方才亮出牙齒來也不是沒好處的,至少他已經確定了足夠的話語權,絕不會讓齊侯和三桓的陰謀得逞!
……
孔子以一己之力阻止了衝突爆發,儼然成了今日的大功臣,他宣讀著禮書:「俘不干盟,兵不逼好。於神為不祥,於德為愆義,於人為失禮,釋甲兵,交相見,兩國之福也!」
於是魯侯宋和齊侯杵臼按諸侯間會遇之禮相見,互相作揖謙讓而登壇。
兩國國君之後,齊國和魯國的諸位卿大夫分為左右兩列上台,果不其然,更尊貴的右邊被讓給了齊人。
趙無恤跟在三桓之後登上會盟台,他是魯國權勢地位最大的第四人,年輕的他格外顯眼,齊國卿大夫紛紛對他指指點點。而趙無恤也注意到了,齊人隊伍里,最前面的是卿士高張和卿士鮑牧,然後是大夫梁丘據,他一點都沒有大夫的威儀,畢竟是以花言巧語和陪伴齊侯玩樂才走到今天這位置的。
此外,還有一個容貌英俊的青年,也身穿大夫袍服,正意味深長地看著趙無恤,似笑非笑。
按照慣例,這之後要舉行宴飲獻酬之禮,大家在飯桌上一笑泯恩仇,這之後才能談起敏感的政事。
趙無恤坐於席間,對齊魯兩國君臣之間的各種廢話無動於衷,只是偏頭看著夾谷里的景色。
站在會盟台上,能夠將整個夾谷縱收眼底,景色秀麗,也難怪齊侯等人總喜歡建築高台,一方面炫耀財力,一方面停留在上面肆意玩樂,讓自己有種蔑視地面上生靈的虛假崇高感。
但對於趙無恤來說,這時代一切的所謂高台,仍舊不及後世隨便一棟五層樓……
所以當輪到他受孔子引薦,讓齊侯和齊國諸卿大夫認識時,趙無恤也不覺得這位國君有何尊貴之處。
齊侯六十上下,鬍鬚稀疏,瘦長的馬臉紅光滿面下透著幾分陰沉,那對小眼睛尤為奇特,一隻精明,一隻昏亂。黑紅相間的雍容禮服裹著一具被酒色掏空的身體,早早生出老年斑的雙手則扶著玉帛帶。
平平常常的一人,而且已經衰老,仿佛行將就木,就和曾見過的晉侯、宋公、魯侯、曹伯一樣,總是讓趙無恤想起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既然這些人也能為君,我為何不能?
這時代能讓他充滿好奇和重視的國君,恐怕只有南方夫差、勾踐那對冤家了。
見了趙無恤,齊侯杵臼捋了捋鬍鬚,砸了咂嘴道:「沒想到,趙卿之子竟如此年輕。」
趙無恤不卑不亢地回答道:「齊侯謬讚,小子正後悔沒有早生幾年,好見識下司馬穰苴和晏平仲的風采,惜哉斯人已逝,齊國再無人能趕得上了。」
齊侯琢磨著這句話里有沒有埋汰自己的意思,隨後看著一旁第一次參與這種大場合,有些緊張的魯侯,以及有些諂媚的三桓笑道:「果然言辭犀利,當初趙小君子離開晉國時,為何不直接投齊,若那樣的話,我或許能助你一臂之力,說不定現下早已回到晉國,不必占著齊、魯、衛的領邑不還了……」
這話綿里藏針,似乎是在提醒魯侯和三桓趙無恤一個外來人占著大片的領地,不是長法。
趙無恤微笑:「不敢,下臣可不想像欒盈一樣被分屍於曲沃,也不想像先君昭公一樣無可居之地。」
這硬氣的話語頓時把齊侯噎住了,趙無恤這是在諷刺齊人德薄,有始無終,極盡利用後卻擯棄的老毛病。
於是齊侯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冷哼一聲,如今趙無恤的形象已經和雪地里那個騎在駿馬之上,渾身甲冑和鮮血的年輕人重疊到一起了,這讓他有些頭皮發麻,說話期間一直不敢離趙無恤太過靠近……
今日且這樣,反正方才的劍拔弩張都忍下了,何況這會呢?休想再從中挑撥,讓和談告吹!等著吧!等齊魯兩國協議商定後,寡人拉攏周邊邦國後,有的是機會讓你輸得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