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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伯昆吾,殷伯大彭、豕韋,周伯齊桓、晉文,是為五伯。
霸者,伯長也,說白了就是諸侯里的老大哥,地位凌駕於小弟們之上,但理論上卻依舊臣服於天子爸爸……
單以平王東遷後算的話,春秋五霸倒還沒公論,趙無恤記得後世五霸的候選人有很多,其中兩種比較流行。其一是:齊桓公、晉文公、秦穆公、宋襄公、楚莊王。
不過另一種顯然更受認可,只要把秦穆公、宋襄公這兩個既無名又無實的替補角色刪掉,再把吳王夫差、越王勾踐這對好基友塞上末班車即可。
這兩個死對頭人生軌跡碰撞得太過於傳奇,大起大落間蘊含著太多的嗟嘆,再加上美人離殤的香艷,導致後世提及春秋最熟悉的人物,除卻孔夫子外,莫過於夫差、勾踐、西施這三人了……
勾踐現在也只是越國太子,名望不顯於諸侯,西施不知道幾歲了,也許只是個小蘿莉。唯有被趙無恤默認為潛在對手的夫差,他卻早早開始關注,去年在陶丘和吳國接上頭後,還讓去吳國的邢敖特別留意。
夫差,他是十年後的霸主,影響力遍布天下的人,最盛時,敗齊、逼楚、服越,淮泗諸侯無不臣服,趙鞅為執政的晉國僅能與之平分霸權,吳王夫差風頭一時無二。
這便是趙無恤對於夫差的了解,可這些認知半月來卻再度被刷新,若先前吳人的軍事行動都是夫差刻意為之的戰略欺騙,那這個人就太值得忌憚了,趙無恤當時甚至有一絲懷疑,來的莫非是孫武?
所以在得知敵方主帥身份時,他也不知自己是否該鬆一口氣。這樣的人,不可能是平庸之輩。
所幸,趙無恤不僅知道故事的開始,也知道故事的結局,知道夫差和吳國的結局……
車騎如風,在思考的片刻時間,趙無恤便奔馳到了陣列的前方,此刻,吳師已經逼近到了一里之外!
那些地平線上的黑點迅速變成了一層黑壓壓的浪潮,又變成了鋪天蓋地的黑甲兵卒,陣中高豎烏羽之矰,望之如墨。隱隱約約的腳步聲也迅速化作震耳欲聾的驚雷,大地震顫,聲如潮湧,兩千吳國甲士在沉默著邁步接近,盾牌和短劍的敲擊聲,就是他們發出的吼叫。
趙、樂聯軍也早已列陣以待,各自占據左右。面對慢慢逼近,一副要大打一場的吳軍,武卒表現尚好,樂氏兵卒卻人心連同軍陣齊齊動搖。
樂溷呆呆地看著吳軍看似勢不可擋的軍陣,喃喃說道:「久聞吳國步甲冠絕天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至於擠來前方觀望的曹國司馬,見到吳軍戰陣的那一刻,一種說不出的恐懼籠罩了他,讓他兩腿發顫,牙齒打戰,咯咯的聲音連聾子都能聽得到。
一向睥睨世人的大盜柳下跖在對曹國司馬不屑之餘,也面色嚴峻起來,他側過臉問趙無恤:「司寇,若是與吳師再戰一場,能勝麼?」
趙無恤小聲回了他一句實話:「沒把握……」
據說吳國的三萬重甲軍陣是孫武操練出來的,以往的好勇鬥狠保留之餘,卻也練出了堅毅和整齊劃一。早先的鄭軍比不上,連中行氏的方陣也不如遠矣,說他們是當下諸侯間最強的重步兵也不為過,若是趙氏武卒沒出現的話……
「沒把握穩贏,五五開吧……」
柳下跖再度咧開一嘴大白牙:「這我就放心了。」
無恤道:「從對方進入宋國後的手段看,虛虛實實,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看似氣勢洶洶地壓過來,但卻不一定會開戰……」
他指著被吳師掩蓋在後的那些向氏族兵道:「向氏的精銳都被司馬子牛帶出來了,向巢徵發了領地里的所有人才湊出這兩三千雜兵,我聽說吳國人作戰一向喜歡驅逐盟友在前,如今怎麼反過來了?恐怕來襲是假,威嚇是真,即便真就如此開戰,向氏之兵必無戰心,吾等小心戒備之餘,也不能落了下風!」
隨著趙無恤一聲令下,武卒那還算完備的陣線也列起來了,盾牌整齊地列在第一排,丈余的長矛架在上面閃著寒光,青銅刺蝟再度將背部朝向來者。他們雖只是採取了守勢,並未前進一步,卻也同樣帶給對方以壓力。
但吳國人的腳步非但沒有慢下,卻反倒加快了幾分!!!
樂氏兵已經隱隱有後退的打算了,剛經歷了一場大戰的他們渾身疲憊,也見夠了袍澤死在身邊,現下還能堅持住,僅僅是因為宋國人性格里的質樸和老實。
但武卒卻絲毫未慫:長矛兵巋然不動,田賁的擲矛兵囂張地用矛拍著自己的小盾;劍盾兵們填補了大盾間的縫隙,冷冷地盯著能看清脖頸的敵人;弩兵已經上滿了弦,三列單臂弩瞄準前方。
那些稍遜一些的西魯邑兵他們的鼓舞下,也咬牙堅持在位置上。
吳師的傳訊方式與中原不同,以鳴金為進,以擊鼓為退。在那尖銳的哐哐聲映襯下,吳軍已經到了七八百步外,像一座山般壓了過來,沉甸甸的壓在每一個人的心上,也壓在趙無恤的心上。
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這是一場不見刀劍碰撞的心理戰,一場未戰先分勝負的較量,就看誰先熬不住這巨大的心理壓力。
趙無恤也只能安慰自己:「沒事的,雖然輕騎去追擊鄭軍了,但柳下跖那數百群盜精銳還埋伏在蘆葦叢里,隨時可以繞後襲擊敵軍後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