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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夠了,你下去罷,繼續監視,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要來稟報。」
趙無恤讓他安插在魏營邊上的眼線離開後,楚國人石乞立刻過來進言道:「魏氏果然不可信任,主君對他們的防備不是空穴來風。」
無恤嘆了口氣:「雖然還不能完全確定,但還是讓兵卒們枕戈待旦吧,滅火的水桶和沙土尤其要備好。」
石乞目光炯炯:「主君,依我之見,不如趁夜發兵進攻魏營,將魏氏,甚至是韓氏連同知氏一舉殲滅在此,如此,主君便能成為晉國唯一的卿,取代晉侯為君,指日可待!」
趙無恤啞然失笑:「你就這麼盼著我公然舉起叛旗。」
石乞和陽虎、王孫勝、佛肸、侯犯等人一樣,是趙無恤勢力里「勸進」最積極的人,這些歷史上的奸臣組合與喜歡溫和過度,嚮往「君主垂拱,幕府士人掌權,復三代之治」的孔門弟子水火不容。趙無恤也忌憚他們歷史上做的事,便將其分開安置,且身邊都有親信監督,說實話他對這些人的防備,不亞於對魏氏。
這些人的欲望比子貢、冉求等人大得多,比如石乞就野心勃勃,他離開故鄉楚國來趙無恤麾下,就是奔著卿這個目標去的,他休了妻子,散盡家財,而且還決定「不成則烹」!他的殷切趙無恤看在眼裡,對其數次勸自己「自立一國」的建議,無恤沒有接納,也沒有拒絕。
他笑道:「三虎啖羊,勢在必爭。其斗可俟,其倦可乘。一舉兼收,此乃魯國壯士卞莊之能也……你的想法雖好,但我還沒膨脹到與敵人、盟友、可爭取者三方一同開戰的程度。」
「以趙氏之強,縱然與三家同時開戰,也完全可以掃平……」
趙無恤不以為然:「若我擺出獨吃晉國的態度,這晉國,乃至於諸侯中還不知幾人叛我,幾人反覆,這倒給我真正的敵人喘息之機了。那樣的話,晉國的內戰不知還得持續多久,戰爭,只是政治的筵延續,在朝堂上便能爭取到的東西,何必再起刀兵,苦了晉國百姓?」
「再說,韓氏一直孜孜不倦支持趙氏作戰,誰不知道韓子寅之父是被知氏圍死在平陽城的,少水之戰,銅鞮之戰,上黨之戰,軹關之戰,從始至終,韓氏一直在為我家流血,他們與知氏的怨憤,早就解不開了,戰後他們為了復興宗族有求於我,是可以引為助力的朋友。至於魏氏,若魏駒真的被豬油蒙了心,做出再度反覆的事情來,以我先前做下的準備,絕不會被他和知氏偷襲成功……」
趙無恤可是知道歷史上晉陽之圍,知伯瑤是怎麼被趙襄子翻盤成功的,如今仿佛曆史提前上演,只不過圍攻者和困守者調換了位置,讓人啼笑皆非。
「相信我,魏侈、魏子騰父子精明著呢,可沒有那麼愚笨……」
石乞不甘心,還待再勸,就在這時,親衛漆萬掀開營帳來報:「主君,魏營那邊有人來了,是魏氏世子親至!」
「哦?這麼快就來了,還有旁人隨行麼?」
「有!還帶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魏氏世子說,這是他們抓獲的知氏間諜,特地來呈給主君……」
「你看……」趙無恤笑得意味深長,對石乞說道:「我就說,魏駒聰明著呢,我了解他,他做人的準則就是,不會為任何人火中取栗!」
……
趙無恤的大帳內,身上滿是血點的絺疵瞪大了眼睛,對裝作若無其事的魏駒,還有談笑依舊的趙無恤怒目而視。
「絺子之名我也聽說過,乃知子玉智囊,善於察言觀色,口舌了得,我本想見識見識,看看他與我的家臣張孟談、端木賜口才孰高孰低,你何苦將他舌頭割去呢?」
魏駒笑容和曦,在他自己帳內的煩惱憂愁仿佛一掃而空:「他大罵趙魏兩家,辱及先人,太過難聽。」
「是麼?」趙無恤看向絺疵,他被縛於地上,口中卻依舊咿咿呀呀地說著些什麼,不由感到幾分惋惜,一位文質彬彬的謀臣,不該落到這種境地。
呂行解釋道:「他是知瑤派來的,被我巡營的兵士逮到,其身份非同一般,故世子與我將他押來給子泰處置。」
趙無恤哈哈大笑:「子騰自行處理便是了,何苦多此一舉……不過,當真任我處置?」
「當然。」
趙無恤一拊掌:「好,鬆綁,進了我的營帳便是我的客人,不可無禮。」
魏駒臉色一變,他此舉是為了消除趙氏對他的疑心,可趙無恤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甫一鬆綁,絺疵便突然彈跳起來,猛地撲向魏駒,被數名趙無恤的黑衣侍衛死死按住,依然朝著魏駒的位置狠狠噴了一口血沫,落在他鞋履前方位置,口中咿咿呀呀罵著什麼。
「子騰得罪此人不淺啊。」趙無恤一笑,讓人取紙筆和木牘,帛布來:「絺子想必有話要說,既然沒了舌頭,那就寫下來讓吾等看看吧。」
魏駒一怔,絺疵也一愣,意味深長地看了看趙無恤,開始發出嘶啞的笑,隨即趴在地上奮筆疾書起來。他用的是晉式篆字,卻筆走龍蛇,最初還用炭墨,後面直接蘸著自己的血,似乎非如此不能宣洩心中憤恨。
趙魏二人湊過去一看,血書的內容無非是魏氏將再度反覆,讓趙無恤小心提防,同時還寫了趙氏戰後將鯨吞整個晉國,魏氏也不能倖免,遲早要重蹈知氏覆轍……
魏駒看了一眼後額頭冒汗,開始後悔何必要將絺疵活著帶來,帶他的屍體不也一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