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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晉國戰局一觸即發,但趙氏和范氏也沒立刻打起來,他們隔著沁水對峙兩日了,雙方兵力相當,誰也不敢輕動。
針對雙方優劣,陽虎分析道:「趙氏的領地分散,新田左近有下宮和耿縣兩處。經營重心則集中在晉國西北,那裡有晉陽、狼孟、盂、馬首、霍人等,地廣人稀,民風彪悍,可徵兵萬五千人,是趙氏的主要戰力。可惜離這邊太過遙遠,光來回調兵就要一個月,遠水恐不能解近渴。」
「至於在太行兩側,則是長子和溫了。主君從晉陽帶了五千人來,又從溫徵發了一師之眾,加上從長子出發,威脅孟門的郵無正師,共計萬人,光這沁水邊就有七千餘人……但對岸的范氏之兵也有這個數,甚至還更多點。」
先前已經說過了,河內是夏商周三代王者更居之地,被一代代先民開發近千年。所以民口稠密,地方富庶,舟車都會,號稱「陸海」,是晉國最精華的地區之一。
范氏占了河內的三分之二,又有殷衛舊地朝歌,這片區域合六縣十邑,有人口四十萬,可出兵賦近兩萬,是范氏的核心。得知晉侯宣布邯鄲為趙氏叛臣,趙氏可自討之,范氏卻做出了一副阻攔的模樣,發兵一萬在沁水北岸和孟門關堵截。
趙鞅頗有些惱怒地說道:「我已將范氏抗命阻攔之事回報國君,但指望虒祁宮和知伯勒令范氏讓道是靠不住的,時間拖得越久,對趙氏就越不利。對岸是范吉射親來,他在這裡多攔我一天,邯鄲氏就能更容易集結軍隊,更別說還有中行氏的強兵,我雖然看不起中行寅,但卻不得不承認,他的東陽勁旅才是趙氏最可怕的敵人……」
雖然這幾年趙氏改革了軍事,趙鞅也因為大敗齊人,得到了極高榮譽,可晉人素來輕齊,那支中行氏的徒卒方陣,絕不容小覷……中行氏的核心區域在柏人,在邯鄲之北,集結兵力再到這裡的時間會稍晚,但至遲不會超過四月底……
時間緊迫啊!
謀臣楊因皺眉許久,說道:「看來不打是不行了,但匆匆渡河則容易被范氏半渡而擊,要是子良司馬能取下孟門關,從背後攻擊范氏之師就好了……」
陽虎搖頭道:「這可不容易,當年齊莊公乘著欒氏之亂破朝歌,登太行,卻在孟門關栽了跟頭,只能鎩羽而歸。孟門一帶孔道如絲,蜿蜒盤繞,周圍峰巒疊嶂,溝壑縱橫,古隘叢峙,素稱天險。人馬除非長出翅膀來,否則難以逾越,更別說那裡還有半師範氏守軍……如今既韓氏不願輕涉戰局,若想破解此僵局,就只能靠東邊了……」
隨著陽虎的指點,趙鞅和帳內家臣謀士們的目光投向了河內的東部。趙氏在那裡也有一塊小小飛地,河對岸的地圖,更是一片醒目的黑色:那是「東趙」的標誌,廩延、濮南,那些本是衛國土地,如今卻是趙氏的占領區。
「先生說的不錯。」
趙鞅撫著須,頗有些擔憂地說道。
「我若是范吉射、趙稷,既然從正面擋住了我的主力,就一定會派偏師去襲擊棘津!」
……
「只要攻陷棘津,所謂的東西二趙便如同一條被斬為兩截的蟒蛇,首尾不能呼應了!」
「是嗎?」邯鄲稷反問道,雖然驚聞父親死後他一怒之下興兵叛趙,可一旦宗族存亡的責任上肩,人就變得謹慎起來了。
此時時辰尚早,他們從朝歌出發,邯鄲稷的車駕在隊伍前方,與范氏的世子范禾同行。范氏的兩百輛戎車,千餘兵卒和邯鄲氏的五千哀兵散開跟在他們身後,猶如一座由矛戟、旗幟和長戈組成的森林,緩緩移動。
「我家君子說的不錯。」范氏的朝歌司馬劉香在旁言道。「趙氏的一半主力尚在晉陽,千山萬水阻隔,少了一個月絕對無法過來,只需截斷棘津渡口,便能讓大河東岸的趙無恤無法支援趙鞅。屆時中行氏的勁旅殺到,配合范、邯鄲渡沁水,出孟門,則南陽之地的趙軍可以全殲矣!若能生擒或擊殺趙鞅,便能抵定大局,逼國君改變對邯鄲的不公判決,以趙氏為首禍者。」
「這樣太便宜趙氏了,若是先前能將趙無恤成功刺殺就好了,一旦失了首腦,所謂的東趙一定會崩潰。」范禾也恨恨地說道,那些范氏死士就是他這幾年來一手訓練的。
「我只求為父親找回公道,攻下溫縣,能為他發喪,哭之三日,再將他的屍身迎回,葬於邯鄲高崗……」
范禾見邯鄲稷一直陰著臉,知道他還沉浸在父喪之中,便故作同情地說道:「可惜我父贈予邯鄲悼子的衛士被趙氏調離了,誰能想到,他們竟下此毒手……」
邯鄲稷卻不想再提這事,他撫了撫綁在額頭的黑布,又回首看了看以復仇之名糾合起來的邯鄲之師,有些憂心忡忡地說道:「但,吾等能順利攻下棘津麼?」
「趙氏在棘津只駐留了千餘人,還分別留在兩岸,若敢抵抗,那是自尋死路。」范禾以他一貫的自信口吻說,「吾等兵力足足是他棘津六倍,可以輕易拿下此地,讓趙無恤望河興嘆!」
說著說著他又開始咬牙切齒了,五年前,他的孿生兄長范嘉就是在棘津被趙無恤溺死在冰冷的大河中,殺兄之仇,切膚之痛,范禾一天也沒有忘記。
所以他這次要和父親一起大敗趙氏,讓趙無恤在河對岸看著自己的父兄姐妹一個接一個被虐殺,方能消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