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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還年輕!」趙無恤卻不在乎,他對幾名夫人的態度是有區別的,尤其對季嬴和樂靈子的寵愛最大,從臨幸留宿次數上就能看出來。
「更何況,生下女兒也好啊!」他手舞足蹈地說道:「法令里說了,生下女孩,官府獎勵二石糧,一壺酒,一扇肉,比男孩獎勵高,二三子,還不快去給我領回來,今晚所有人加餐!」
豎人女婢們掩著嘴忍著笑,應諾而去,他們會敲鑼打鼓地前往鄴城官府,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沿途的百姓:上卿又添一女。若不出意外,今夜所有的鄴城吏民,只怕都會得到一石糧,一壺酒,一餐肉,上卿自己節儉,對待主邑百姓卻大方,逢年過節,或者添了子嗣,都會有賞賜,安居樂業下,從故絳遷過來的移民算是安下心來做趙氏之民了。
這邊趙無恤還沒高興多大會,就被樂靈子和一眾白衣翩翩的女醫連推帶攮給攆了出來,產婦需要休息,孩子需要睡覺,更要杜絕外界的細菌感染。
他只能在門口望著初春的藍天飛鳥,緩和自己激動的心情。
剛要離開,卻見一個毛烘烘的腦袋伸了過來,扎著兩個垂鬟的小姑娘落落大方地蹦到他面前,也不行禮,而是直接跳了起來,伸出髒乎乎的手掌,還有那雙瘦削的臂膀緊緊摟住他的脖子……
「兄長!」
……
「小君女,不得無禮!」
面對傅姆訓斥,趙佳的手依舊緊緊摟著趙無恤的脖子,腳一蹬,徑直騎到了他的肩膀上。然後調皮地回頭,朝傅姆伸了伸舌頭,扮了個鬼臉,嚇得她臉色都變了,就像是發酸後的馬奶酒……
趙無恤哭笑不得,對這個小妹,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不似窈窕淑女,卻像只猢猻,成何體統,你母親倘若知道,肯定會這麼訓你。」
母親津娟,是趙佳在趙宮唯一害怕的人,但津娟也在產房裡幫忙,顧不得出來教訓她,趙佳便肆無忌憚,反正她知道,兄長最寵她了。
趙無恤的小妹,名為佳,小名木蘭,這位年幼喪父的趙氏小女兒打出生起便被趙無恤寵溺嬌慣,像與她同齡的兩個侄子趙周、趙操見了趙上卿都是戰戰兢兢的,唯獨她膽敢騎到趙無恤脖子上,把他當馬兒騎。
當年趙無恤與季嬴成婚時,天真爛漫的她一句「阿姊能嫁兄長,我為何不能?」讓滿堂震驚,讓趙無恤尷尬不已,也差點讓季嬴改了心意。如今她已經快7歲了,長得落落大方,朝上飛揚的眉毛和眼睛繼承了趙鞅,精緻細膩的臉繼則承了她母親,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
只是,穿著打扮跟一般的垂鬟少女不同,窄袖的裳、髒兮兮的絝,腰間竟然還別著一把彈弓,背上插著把木劍,若不細看,只以為她是個假小子。
津娟和樂靈子、季嬴都對這個趙鞅小女兒的未來憂心忡忡,如此作態,可還嫁的出去?哪家諸侯卿大夫敢要她?不過趙無恤看法卻不同,他不求自家妹妹閨女個個都是乖巧嫻熟的淑女,若是將趙佳關在屋子裡悶著,只怕好動的她會憋出病來。不如放養幾年,等年紀稍大,自然就收了性子,愛起梳妝打扮來了。
「女紅學得如何了?」趙無恤不以為忤,扶著小妹搭在他額頭上的手,打趣地問道。
一聽此言,趙佳頓時嘟起了嘴,高傲地昂首,似是不屑於回答,最後才裝腔作勢地說道。
「女紅、針線,斗屑之人為之也!」
男耕女織,這是天生的本分,季嬴的針線功夫完美無瑕,甚至連趙無恤那四歲半的大女兒也能捏針了,縫補自己的巾了。然而趙佳織出來的卻一團糟,線頭橫七豎八地糾纏到一起,就像一個可怕的絲線牢籠。刻薄的韓姬曾笑話說,她的手跟銅鐵工匠一樣笨拙,浪費了上好的魯縞。
「攻金之匠的手才不笨!」趙佳當即昂著臉反唇相譏。
「兄長腰間的寶劍干將,手笨的人能鍛造出來麼?若說天下誰的手最巧,肯定是莫邪!」一席話噎得韓姬暴跳如雷,卻奈何她不得,在趙氏的女性里,她的地位只怕還不如這位小妹呢……
趙佳不愛女紅,反而偏愛飛鷹走犬,趙宮裡的中山獒犬見了她都怕,真是狗也嫌棄。還愛彈弓、木劍,趙無恤見過她帶著趙氏年輕一輩的孩子在鄴城趙宮射蟬的模樣。
嗡嗡蟬鳴下,小姑娘一直眼睛微閉,另一隻眼睛死死盯著獵物,她手臂伸直,就像養由基開弓一般,飛出去的石子軌道筆直,準確無誤,蟬鳴停了,知了落地,小孩子們發出一片歡呼,把她當成英雄……而當她拿起木劍來,也頗有架勢,趙無恤仿佛看到了當年自己在泮宮中械鬥的影子……
對此,趙無恤不無遺憾地說道:「你真該生出男兒身,習君子六藝,那樣的話,我趙氏又多了一位能馳騁沙場的將軍。」
不過,他沒記錯的話,本來趙鞅應該有一位幼子趙嘉,後來會被趙襄子分封在代地,成為代君,在襄子死後他還跟伯魯之孫爭奪君位,導致了趙國的內亂,然而現在,在趙無恤煽動的蝴蝶翅膀影響下,趙嘉卻被小妹李代桃僵了……
所以生兒子也不一定是好事啊,古往今來的君王,都巴不得多子多孫,可到了他們老來,卻又要面臨子孫奪嫡的明爭暗鬥,甚至血腥殘殺,何苦來哉。
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如此想來,對於季嬴頭胎未能生子,趙無恤就更加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