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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支人馬萬餘的軍隊可謂旗號混雜,大軍的前軍是兩千輕裝行進的秦軍,擁有數以百計的戰車,少數騎兵盤旋左右。緊隨其後的是卻是披掛重甲的魏氏武卒,以及精神有些頹唐的普通魏兵,一邊走一邊回頭看著漸漸遠離的故土。但他們沒人有機會開小差,因為魏兵的家眷早在初春就被送到河西、秦國去了,而且斷後的也是一支車騎混雜的秦兵。

    一直以來的敵人突然變成你的同袍,這種感覺很奇怪,秦魏兩軍談不上融洽,但好歹沒有兵戎相見,不過在這大軍後撤的緊要關頭,相互的提防依然不小。

    除此之外,他們還留了千餘魏軍駐守韓城,以防後方追兵,有了以上種種準備,秦國禆將便覺得撤退無憂了。

    換了常人,遇到敵人大軍在前,堅城在後,因為害怕被前後夾擊,肯定不敢猛追,誰料他們今日卻遇到了個不怕死的。

    時間接近中午,秦國禆將和魏氏的呂行接到了斥候來報,說是在大軍背後數里,有一支敵軍正在銜尾追來……

    「多少人?」禆將和呂行同時問道。

    「兩三千。」

    「騎兵?」

    「有百餘輕騎,其餘均為步卒。」

    

    「這不是來送死麼?」

    秦國禆將笑了起來,但對趙軍各將領極為熟悉的呂行卻沒有笑。

    「趙氏眾將如穆夏者都用兵謹慎,就這麼越過韓邑,孤軍深入來追擊的,八成是田賁。」

    秦國禆將笑不出來了:「莫非是革囊渡河奪取龍門,又雪夜下新絳的田賁?」

    「正是!此人打起仗來孤注一擲,像不要命似的,此番不顧安危追擊,一定是因為趙氏大軍就在不遠外。」

    秦國禆將收起了回頭配合韓城守軍吃掉這支趙軍的打算,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吾等不要理他,加速前行就是。」

    「那留在韓城的魏氏之兵怎麼辦?」呂行有些不滿,這次戰爭,魏氏做出的犧牲太大了。

    秦國禆將卻不關心那些人的死活,說道:「你也知道趙氏大軍在後,不能耽擱,當此之時,只能壁虎斷尾,捨棄斷後的人了。再走兩個時辰就能到河邊,龍門雖然被燒,大河東岸卻還有不少船隻,吾等也帶了一些革囊,應該能順利渡河。」

    多虧趙氏向秦人演示了這種讓軍隊快速渡河的方法,秦國禆將覺得,己方這次能逃出生天。

    然而秦魏聯軍畢竟人多,還有一些沒來得及走的魏氏家眷隨行,輜重也有不少,漸漸地,後方那支趙軍進入了他們視野,雙方的距離還越來越近。  

    禆將不斷讓人去後陣眺望,敵軍已經進入三里之外,卻仍然沒有停下腳步的跡象。

    他再度找來呂行,頗有些不自信地問道:「那田賁應該不敢貿然進攻罷,要知道,吾等的兵力是他的五倍!」

    呂行憂慮地回頭看了看,想起那個人雪夜破新絳的銳氣,喃喃說道:「誰知道呢……」

    ……

    與此同時,秦魏聯軍東面數里外,三千趙卒已經追上了他們的身影。

    因為要追擊敵軍,這支趙軍未帶輜重,軍備也儘量輕便:暗紅色皮甲、環首刀或劍,這幾乎是他們的全部裝備了。他們的成分也很複雜,因為田賁官職極不穩定的緣故,所以在他被降職的時候,「悍卒」也幾度更易了統帥,但建制一直被保留。

    在田賁雪夜奇襲新絳,立下大功後,趙無恤讓他官復原職,這支悍卒連同隨他雪夜行軍的兵卒一起重組,建立了一支新的輕兵,名為「陷陣」,專門用於野戰時突擊和攻堅。

    所謂的命運弄人,莫過於此。就算是田賁自己大概也想不到,他的官運竟然如此曲折。十年前他已經是師帥,十年後他還是師帥,幾度卓拔,又幾度貶斥,但不管怎樣,追隨田賁的老兄弟慢慢沒了,可這支軍隊卻又回到他的手裡,他還成為一位名動中原的「驍將」。  

    他看著滾滾西去的煙塵,又回頭看看後方數里外尾隨自己的韓城魏軍,不但沒有憂慮,反而意氣風發。他打馬走到軍隊前面,對他們大聲說道。

    「我有一言!二三子且聽之!」

    趙軍前鋒從新絳出發後,已經連續趕了一天的路,除了在荀城休息吃飯外,幾乎沒有停下過腳步,此刻略顯疲憊,於是就稍稍停下,聽田賁要說些什麼。

    田賁前半句過去了,憋了半天,才又咳了一聲道:「我老田是個粗人,不太會說話,更不懂大道理,說不出像那些戰前誓言來,只能對汝等說,勝了斬了對面首級,便有地分,有錢帛拿,就算傷了殘了,回到故鄉也會受到照顧,做里長鄉吏,在鄉親面前有面子。」

    這話很接地氣,熟悉他做派的士兵們哈哈大笑,卻聽田賁又道:「不過汝等也休要看輕我,我雖是匹夫,卻受過上卿耳提面命,有幾分身為赳赳武夫的尊嚴!」

    聽田賁提起趙無恤,士兵們肅然起敬,靜了下來,田賁也嚴肅了起來,對眾人說道:「上卿在軍旅之中時,跟吾等講過一段往事。」

    「上卿說,晉國一直有三個恥辱,那就是韓之戰,惠公不振旅;萁之役,先軫不反命;泌之師,荀伯不復從,皆晉之恥也……說出這番話的卻至在鄢陵之戰里衝擊楚陣,為晉人保留了幾分尊嚴,但這恥辱,今日仍然沒能完全洗去。」

    他指著腳下的土地道:「這裡,就是韓原,韓之戰發生的地方,在這裡,糊塗的晉惠公被秦人生擒活捉,帶回都城差點祭祀了鬼神,此乃晉國的奇恥大辱!吾等身為晉國的武夫,晉國上卿養著的兵,豈能在同一個地方,讓秦國人,還有引他們入河東的魏氏叛賊羞辱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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