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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無恤有些不滿,讓人去催促之餘也想著,自己要不要把用處不大的曹人當成攪亂對方陣腳的炮灰算了?
向氏在之前的政變里元氣大傷,司馬耕的兩個兄長龜縮宋國東北角。他去魯國向孔丘求助,卻遭到了婉拒,憤慨之下隻身折返,帶著一千湊出的兵卒來投趙無恤,事關宗族存亡,所以他有問必答。
「司寇要小心,鄭國人作戰的一個特點,就是狡猾。當年北戎侵鄭,鄭人率兵抵禦,又憂心戎軍力量強大,於是便派遣一些兵士一觸即潰,且一路丟棄財物谷帛。戎人作戰輕率而陣列不肅,貪婪而不團結,眼見打贏了,前方還能繳獲財物,便各不相讓一意前行。結果卻遇到了鄭人布下的三道伏兵,伏兵四起把戎軍從中截斷,前後夾攻,將戎人全部殲滅……」
說罷,司馬耕一臉的義憤填膺。
趙無恤心中好笑,宋國人打仗的一個特點,就是老實,泓水之戰只是一個例子,為此沒少吃鄭人的虧。司馬耕對鄭人的戰術憤憤不平,卻也改變不了「不列不戰,不鼓不陣」的古舊戰術向「兵者,詭道也」,「兵不厭詐」的演變。
何況,眼前的這些鄭國人之所以警惕而好用詭謀,都是被環境逼出來的啊!從立國以來無日不戰,朝晉暮楚,唯強是依,重商好利,造就了這個邦國的性格,軍事上也是中原當之無愧的小強……
那麼今天,鄭國人又會施展什麼「詭道」呢?
……
這時候天已大亮,趙無恤偏頭看向預定的戰場位置,西側是遮擋視線的丘陵,東側則是寬達十里的孟諸草澤,中間有一處十里左右的闊地,土地微微潮濕。根據虞喜回饋的那些情報看,對方統帥的勝負手,已經打出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敵人跟他玩奇計,趙無恤自有手段對待,不過他也有些興奮和好奇。這幾年裡打慣了古板的陣地戰,少有人互相使詐、出奇謀,如此算來,他的對手真是個有趣的人物。
「我聽聞鄭軍統帥是七穆之一的游速,子牛,你可了解此人?」
司馬耕的面色嚴肅了起來:「游速字子寬,其名對宋國人來說,雖然算不上家喻戶曉,可對於吾等軍旅之人,卻如雷貫耳……」
百餘年前,鄭穆公有七個公子:子罕、子駟、子豐、子游、子印、子國、子良。他們從公室分離出來另立宗族,以始祖的字為氏,即罕氏、駟氏、豐氏、游氏、印氏、國氏、良氏,合稱七穆。經過百年發展,七穆已經權傾鄭國,鄭之六卿皆為穆族,其中國氏出了子產,游氏出了和無恤老爹趙鞅關係不錯的子大叔。
兩人口中的鄭軍統帥游速,正是子大叔的兒子,現任游氏家主,鄭國次卿游速!
司馬耕回憶道:「游速是鄭國最擅長用兵的將領,他最初是鄭子產的佐吏,到了其父子大叔執政時,方才在軍爭上嶄露頭角……」
子大叔執政之初為政寬厚,於是導致民間盜賊橫行,鄭、宋的輕俠、流民勾結野人,在鄭國的雈苻之澤聚集為盜,為禍範圍極大,不亞於盜跖。於是子大叔更改其政,派其子游速發徒兵鎮壓,只一戰便大功告成……
「圍剿盜寇,算不上太大的功績,可滅許國之功,則讓游速名垂中夏,威震秦楚了……」
那是四年前的事情,正是趙無恤初到這個時代時發生的事,楚國被吳攻破都城,自保不暇,更顧不上方城內外的附庸國。於是鄭國人便來了一出五百里奇襲,游速帥五千之眾南下宛、葉,攻滅了姜姓四岳之一的許國,俘虜了其十七世國君許斯,完成了從鄭莊公起就遺留的夙願。
司馬耕點評道:「鄭國現如今其兵車廣多,四十年前子產、子展邊曾帥師700乘伐陳,如今起碼也有兵車千乘,眾五萬餘。而被游速帶來的五千人,多半是參加過滅許之戰的游氏族兵!」
趙無恤頷首:「原來如此,都是老卒,無怪乎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是強軍!」
這時候一眾軍吏也完成了調度和布置,紛紛過來回報,趙無恤不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便又豪言道:「只可惜比起我的武卒,依然大大不如!」
不單趙無恤的軍吏們齊聲贊同,司馬耕居然也認同這點:「游速已經連敗樂氏、向氏。倘若沒有司寇指揮,此戰恐怕也是有敗無勝了,但有了司寇,有了武卒為中堅,必能讓鄭人慘敗而歸!」
他倒是對盟友頗為信任……
無恤深吸了一口深秋的冷氣,司馬耕說的沒錯,鄭人打仗好用計謀又如何?鄭軍統帥善戰又如何?敵人數量比己方多又如何?
會戰的地點是趙無恤選定的,加上那位神秘人物的指點,加上他早早布置的後手,只要成功,勝負,當在七三之分!
恰逢此時,又有傳報小卒打馬過來匯報:「司寇,敵軍大陣未動,但卻有一輛打輕車往這邊過來了!似是想要致師!」
第509章 致師
殷周春秋時期,戰爭是貴族的社交遊戲,正式作戰前,必先使勇力之士犯敵陣,稱之為致師。
致師者,致其必戰之志也,也就是乘車挑戰,這個傳統慢慢消弭,後來越傳越歪,就變成了小說里的戰前斗將單挑……
趙無恤看了看遠處駛來的那輛輕車,朝司馬耕望了一眼,笑問道:「子牛不是說鄭人好詭詐戰法麼,怎麼今日卻轉了性,也玩起輕車致師這種把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