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頁
參政,領軍,受封,婚姻,都從冠禮後開始。
從今日起,他便是真正的男人了!
在三加冠告一段落,賜酒祝賀後,還有取字的環節。
賓賜表字,也就是正賓為加冠者賜以本名之外,供尋常稱呼的稱謂。
無恤定定地看著范鞅,開始期待他會如何選擇。
范氏家族底蘊深厚,范鞅也對詩、史、易、書都有涉獵,他說道:「無恤之名,出自《易》泰卦,正所謂無平不陂,無往不復,艱貞無咎,勿恤其孚,於食有福。」
趙無恤微微一愣,他對君子六藝還算嫻熟,但是對艱澀難懂的《易》卻是一無所知的,今日方才知道,自己的名,原來有這種內涵。
看來當年趙鞅為自己這個賤庶子取名,似乎也是費了一番心思的?
無恤卻不知道,趙鞅也沒好意思提及,他的名,其實是無恤的生母抱著他,請季嬴的母親幫取的。
沒有一馬平川而一點也斜坡也沒有的土地,也沒有一往無前而不返回的運動。在艱難中堅貞不渝就無過咎,不用擔心收成的孚信,肯定會收穫糧食來一飽口福。
凡事都有反覆波折,這大概就是這句話的主要含義吧。
在歷史上,趙襄子的命運,乃至於趙國的國運,都是在一次次反覆波折中曲折上升的,這一世,趙無恤能否擺脫這種宿命?
卻聽范鞅略一沉吟後道:「如此,你的字,當為『子泰』。」
表字不能亂取,一般都要與名相互對應。比如端木賜名賜,字就是子貢;孔丘名丘,字為仲尼,尼,就是他出生的尼山。
子泰,與出自《易·泰卦》的「無恤」相對應,也算不錯。
正所謂謂「冠而字之,敬其名也」。加冠之後「表字」就會替代「名」,成為尋常的稱呼,自此以後,只有父母國君可直呼他趙無恤的本名。
「子泰,子泰……」趙無恤默默念叨著自己的新字,由家族最大的敵人為自己取字,這種感覺很微妙。
至此,冠禮結束,趙鞅送范鞅、樂祁至廟門外,敬酒,同時以束帛儷皮(帛五匹、鹿皮兩張)作「報酬」,另外再饋贈牲肉表示感謝。
而趙無恤在傍晚的宴饗之前,還有許多事情要做,首先,是以成人身份正式禮見所有長幼家人。
看著幼子搖身一變,成為冠帶深衣的有匪君子,趙鞅也是老懷欣慰,他淡淡地對無恤說了這麼一句話。
「從今日開始,你便成年了。」
這意味著,無恤將要承擔更多家族的責任。
是的,在冠禮上,得到的不僅僅是權利,還有重重的責任,三種輕巧的冠,如今卻壓得趙無恤腦袋沉甸甸的。
家族的榮耀,恥辱,都必須一手承擔。
他長拜道:「小子定不會讓父親失望!」
隨後,是趙鞅的妻妾魏姬、知姬,本來趙無恤在取字前,理應有一個見母的儀式,若親母已逝去,那麼就要拜見家族少君。結果這一道程序卻被趙鞅大筆一揮,讓有司跳過了,其中的意思十分令人玩味。
魏姬還是抿著嘴,陰沉著臉,她的兒子仲信在歲末的上計後被撤銷了職守,世子之位是遙遙無期了。
知姬則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她的兒子叔齊還算治邑有方,被趙鞅微微嘉獎。
之後,還有無恤的兄弟伯魯、仲信、叔齊。前來冠禮的小宗代表趙廣德,樓氏,馬首氏等。
無恤與兩個豬隊友哥哥只是淡淡地一禮,連話都沒說一句,兩人在經歷上次的衝突,以及成鄉霹靂天雷的傳聞後,似乎還有些怕他。
而對伯魯,無恤則友善多了,禮儀一絲不苟。
伯魯心中稍感安慰,老好人的脾氣又犯了,他心想:「無恤戒驕戒躁,依然敬我為長兄。吾不如無恤多矣,父親昏厥時驚慌失措,要是沒有無恤,下宮恐怕早已大亂,又如何能安然度過危機?他得此待遇,理所應當。」
而季嬴,當無恤找到她時,她正紅衣飄飄,腳踏木屐,翹著腳坐於三層高的樓闕之上。
今天本是個應該高興的日子,但季嬴心裡卻有些酸酸的。少時的年幼弟弟,今日一過,便要變成獨立的成年君子了。雖然往日她也渴望依賴他,想要他繼續成長,但事到如今,卻有些不舍和害怕。
自從以後,他便不再是專屬於她的幼弟,而是能夠成家立室的成年男子了!
趙無恤緩步走到季嬴的身後,將一件溫暖的狐裘披在她身上,一如她往日為他加衣一般。
無恤輕聲說道:「阿姊年歲長我,現如今卻是無恤先行冠禮,聽父親說,阿姊得等到明年仲夏,正式滿了十五後,再行及笄之禮,如此一來,卻是無恤搶了先……」
季嬴已經垂淚欲滴,她偏過臉,咬著唇硬聲說道:「吾等女子,如何能與男子想相比,今日觀禮,我卻是連宗廟都不能進去,只能遠遠看著你……」
趙無恤卻突然從身後輕輕抱住了季嬴。
「阿姊,我今日之後,便成年了。」
「無恤長大了,可以保護你,不管未來發生何事,無論是險惡的言辭,還是內外的覬覦,不會再有不必要的犧牲,不用付出性命的代價。」
無恤拉著季嬴的手,拭去了她的眼淚:「我在此立誓,必將誓死保衛阿姊,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女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