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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氏的弓手們箭矢即將耗盡,但還是在零零散散地拋射,壓制邑內。
而范、中行的卒長在詢問了裡面的情形後,便抓緊時間組織兵卒,重新列陣。那些失去建制的凌亂散兵也被組織起來,扛起了撞樁,或是用飛爪拋到了牆垣上,一群人開始拉拽。
「將牆全部推倒,才有我方施展的餘地,才能發揮人數的優勢!」
等中行黑肱意識到這一點時,范、中行的徒卒們已經傷亡近四成,處於崩潰邊緣。只是在重賞的誘惑和嚴懲的威脅下,還在努力堅持,他們得到了卒長的鞭策,看著周圍人多勢眾的同袍,心中又稍微安定了一些。
對呀,方才是吃了不知道裡面情形的虧,被人守牆而待,以多打少了。但這次不一樣,中行氏之兵的方陣名冠晉國,尤其在山地作戰時最有優勢。
他們組成了中行穆子和魏獻子首先使用的「五陣」,其中最前邊的一個百人橫陣名為「前拒」,後方本體則是四個方陣,按前鋒、後衛、左翼、右翼配製。
一旦此陣壓上,和對面硬碰硬,看誰打得過誰!
放眼晉國,魏卒步戰無敵,而中行氏之卒,則是在山地作戰無敵!
然而,當半刻之後,牆垣終於整片倒下時,列陣以待的范、中行氏徒卒邁步向前,在塵土散盡後,卻看見了這樣的場景。
……
趙無恤戴著銅護臂的手高高舉了起來,掌心裡拿著劇烈動作時脫落的胄頂羽纓。
夜風,正從南往北嗚嗚吹著,紅色的野雞尾毛在不斷朝北低伏。
也正是趙無恤的兵卒正面對外的方向。
他面前是一片狼藉,從戰鬥開始到現在,單單成鄉後門處,也付出了將百餘人的慘重傷亡。雖然主要是裝備不精,挨了箭雨激射的國、野民眾。
望樓塌了一個,其餘兩個也搖搖欲墜,殘缺的牆垣外,敵人在列陣,腳步沙沙,越來越整齊。他們打算做什麼,趙無恤自然清楚,卻沒辦法阻止。
一旦敵人準備妥當,拿出晉軍「好整以暇」的常態來,還有半卒弓手輔助,自己這殘餘的三百人,便將在對抗中,處於絕對的劣勢。
在這短短的時間裡,趙無恤決定試一試那個腦洞大開想出的法子,若是不成,便只能硬碰硬的搏命了。
他讓眾人迅速搜尋未死者,統統扶到後面的民居去,遠離交戰地點。
邢敖也被找到了,望台為了穩定和容易攀爬,架構得層層疊疊。他在撞牆的巨大震動中跌到了樓梯上,被一塊木板壓著,肺腑受了傷,臉色蒼白,但暫無性命之虞,被迅速送去鄉寺搶救。
同時,趙無恤還命令以井為首的輜重兩,和國野民眾們,把早已準備好的大袋大袋麥粉,堆疊到了前門的各個缺口處。
仿佛真的是天也助之,此時南風重新開始吹拂,讓趙無恤心中大喜。若非情景不對,他都想要停下來鼓瑟唱一首「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了。
「割開葛布袋,將麥粉全部倒空,潑灑到牆角!」
眾人面面相覷,對君子不帶著他們衝出去抵禦殘敵,卻做此看似無用之舉十分不解。卻也沒人多問,在過去一年裡,成鄉已經習慣了君子的奇思妙想,反正每一次,都能給國野民眾創造奇蹟和利益。
在成巫的刻意宣傳下,他們相信,君子就是聖賢,還有鬼神庇護,能「智者思之於未萌」,見人之所未見。
井一直忠於職守,在趙無恤的吩咐下跑東跑西。
和井一直處於敵對狀態的田賁,今夜立下了護駕大功,還完成了十人斬,戰後肯定要被君子提拔。所以輜重兵們讓井也不要落於下風,來向君子請戰,好立功恢復兩司馬之職。
但井卻拒絕了。
「君子讓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不能超越本職。」
此時的他,正滿頭大汗地搬運著麥粉,將其扛起、放下,堆在缺口處,再用劍劃開。
這些東西要用來阻擋敵人?似乎沒什麼用,何況麥粉極其金貴,這數十袋擱在這裡,簡直是在用肉來打惡犬一般。
劍刃一一划開了葛布袋子,裡面細若粘土的淡黃色麥粉悉悉索索地流了出來,灑滿了地面,潑滿了牆角。
「眾人後退,至二十步……不,三十步外集結,國人、野人,離得要更遠一些!」
穆夏盯著牆後的敵人,他隔著幕面,瓮聲瓮氣地請命道:「下臣願死守此處!」
趙無恤卻用弓敲了他一下道:「糊塗!速速隨我後退,本君子自有辦法退敵!」
所以,當范、中行氏的徒卒將左邊的數十步牆垣全部衝垮拉坍後,卻發現裡面居然一片空蕩。待塵埃散盡後,才發現敵人都遠遠地停在三十步外嚴陣以待,隊列倒是頗為整齊。
「前行!」對方沒有逼過來阻攔,這是個好機會,兩家的軍吏連忙驅趕眾人邁入牆垣。
第一個方陣「前拒」的兵卒們剛走進這裡,就覺得周圍很不對勁:腳下鋪了一層細膩的淡黃色粉末,像是下了場雪一般。
「這是……麥粉?」成鄉麥粉的名聲,已經傳遍了整個晉國,據說此物為趙氏創造了無數的財富,兵卒們若有富餘,也有幸嘗過粉食。
「絳市內,一斗麥粉,可以換一石粟米……」
於是,部分家境貧寒的徒卒開始偷偷彎腰拾起麥粉,塞進腰帶或袖口,甚至扔了一把進嘴裡咀嚼,任軍吏呵斥也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