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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有、子華之志比子路略小,孔子認為如何?」
「治理邦國是大事,但求說的治理方六七十,如五六十的千室之邑也是國之大事;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赤說的宗廟祭祀,諸侯會盟和朝見天子,也是大事。求這個人,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以用他做宰臣;赤這個人,束帶立於朝堂,可以讓他接待賓客,作為司儀,也但我也不知道他們的仁何在,所以大夫若要任用,當慎之又慎。」
說完,孔子微微嘆了口氣,他手下幾個可以為政的弟子都不是完美的,各自性格上都有些問題,子路的莽撞,冉求的過于謙遜和被動,公西赤的好奢侈……希望他們離開中都,前往趙大夫麾下效力後,能歷練改善這些毛病。
「點的志向雖然縹緲普通,卻唯獨有仁,而又有才能,又有仁心的,唯獨回一人而已……」
孔子本來連顏回也想推薦,但顏回卻拒絕了。
「回願無伐善,無施勞。」
我願意不誇耀自己的長處,不表白自己的功勞。顏回的意思是,他只願意安靜地跟著孔子治學,不願意為政。反正他最近開始對格物致知的學問著迷,還曾向趙無恤請教周髀數字的問題,並很快學會了擺弄算盤,正忙得不亦樂乎,連今天的竹林侍坐都沒功夫前來。
但對於趙無恤迫切需要的施政之才來說,無論顏回、曾點心中仁與不仁,都沒有什麼現實意義的用處。
他要的不是道德楷模和整日清談的名士,而是老老實實處理政務的能吏!至於私德,當然也是一個考慮範疇,但並非首要的。
所以面對孔子對幾位弟子才能的推薦,趙無恤也有自己的考慮。
「弓與箭協調,才能要求它射中靶子;馬首先要老實馴服,才能成為可騎乘的駿馬,雖然我知道三子有才,但我打算先讓他們從基礎的職位做起,每月一次察其政績,一步步提升,孔子以為如何?」
「丘曾說過『君君,臣臣』,大夫的家臣,升降廢黜一律由大夫說了算,與丘無關。」
……
不過,等到趙無恤一行人兩天後帶著稍後趕到的兩百工匠離開中都邑時,跟隨他西行的孔子之徒,卻只有冉求和公西赤。
子路婉轉拒絕了趙無恤的招攬和孔子的推薦,執意要留在中都邑,侍奉在孔子身邊,這個平日對孔子行為和教學總是第一個站起來質疑的大弟子,卻是對孔子最為忠誠的人。
「群盜在側,中都也不安定,子有一走,子遲(樊遲)又歸家去了,開春才會回來,這裡知兵的就剩下我,夫子身邊不能沒有仲由!」
對此執拗的子路,趙無恤自然不好勉強,而且他也覺得,孔門諸弟子中,唯獨顏回和子路,是他用盡法子也無法徹底收復的。
孔子則在事後感慨說:「若是吾道不行,我或許會乘桴浮於東海,到時候會一直跟隨在我身邊的,或許就是仲由了!」
子路聞言大喜過望。
雖然失之於子路,無恤卻也收穫了另一個人。在跟子服何提出要求後,孟氏很乾脆地連勸帶逼將擔任小工正的公輸氏一族劃為趙無恤的臣屬家族。小公輸班自然也擦了擦眼淚和夥伴項橐告別,帶著忐忑和好奇,坐在輜車上跟著父輩前往廩丘。
八月下旬,趙無恤一行人安然無恙地經過大野澤北,進入廩丘境內後,展現在眼前的是一片金黃的黍稻粟麥,他也得知,晉國成鄉的老班底們也已經抵達了魯國西鄙。
面對前來出迎的張孟談、計僑、羊舌戎一行人,趙無恤宣布道:「既然領邑已經漸漸穩固,人心思安,各方材士雲集,那新政之事,也要儘快展開了!」
雖然在對趙鞅述說的戰略里,魯國西鄙名為趙氏這隻狡兔的第三個洞窟,但實際上,趙無恤卻打算另起爐灶,再造一個全新的體制!
第312章 其命維新(上)
魯侯宋八年八月下旬,廩丘的邑寺內氣氛頗有些凝重,豎人已經來回續了好幾次漿水,卻無人喝上一口。
坐於首位,身穿朝服的趙大夫已經開始不耐煩地用手指輕輕敲擊案幾了,但以甄氏為首的幾家甄邑族長依然在席位上縮著頭,沒有做出對於這次「新政」的表態。
保守,希望延續固有的體制和習俗,這是眾族長的通病,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他們各自宗族的利益,對於所謂的「新政」,幾乎是下意識的排斥。
然而,卻也不敢出言反對。
兩個月前趙無恤用計兵不血刃拿下了甄邑,又以晉國大軍的兵威恐嚇穩住了城內的局勢,各氏族在洞悉真相後一度起了些異樣的心思。但隨後城外一戰讓觀戰的他們心驚膽戰,只能半推半就地接受趙無恤的統治。
最初時,趙無恤採取的政策和前任衛國甄邑大夫孔氏差不多,當年孔氏只是把這裡作為食邑,一切政務都交予當地氏族控制。而趙無恤雖然解除了甄邑各族的族兵,但依然採取了拉攏和維持他們利益的策略,於是眾人的心漸漸安定,任由族中子弟作為邑吏,幫趙無恤廣收人心。
之後隨著一陣讓人眼花繚亂的外交博弈,甄邑正式從衛國併入魯國,雖然換了個國籍,這裡的生活卻並沒有產生太大的變化,族長們覺得,一直這樣下去也挺不錯。
然而趙氏大夫在得到魯侯授土賜民,又進入魯城曲阜完成儀式,確定了名實後,卻開始不緊不慢地展開「新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