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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環的另一層寓意,季嬴卻沒有說出口,環者,還也,那就是希望弟弟一年後能平安歸還下宮。
待季嬴稍微離開他一點距離,趙無恤這才鬆了口氣道:「阿姊若是呆在下宮無聊,也可以到成邑去找我,距離這兒也不過三十多里的路程,半日可到。到時候,我一定會盡地主之誼,帶你好好遊玩附近。」
「嘻嘻,才不去,我還要照顧白鹿產崽呢。而且那裡有什麼好耍的,我曾有次出遊時路過過,滿山的黑石頭,野民頗有菜色。到了那以後啊,阿姊可不希望你大興土木,急功近利,要是能善待國人庶民,興禮樂教化,就是最好不過的了。」
趙無恤對此充滿了信心:「阿姊放心,我保證來年開春,你定會見到一個不一樣的成邑!」
……
從鹿苑出來時,天色近黑,趙無恤的兩名侍從在外駕著軺車等待,軺車不比戰車,前邊只有兩馬駕轅,車廂不大,無帷無幔,跪坐車中,可以四下遠望。
之前的喜和夏,因為已經脫離了圉、牧這兩個奴隸性質的職位,現在趙無恤索性幫他們取了新的氏。
雖然理論上,只有天子才能賜姓,諸侯卿大夫及士人從大宗分出後才能擁有氏,一般的野人庶民都是單字的名。但如今禮樂崩壞,政權下移,趙氏之宮裡的師、傅們也樂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也沒有衛道士閒得無聊來找趙無恤的麻煩。
嗯,仲信除外,不過那貨今天一早,就急吼吼地拉著豪華的排場,前往二十里外的另一個百戶鄉邑上任去了。
所以兩人現在被趙無恤冠以同音字為氏,分別叫虞喜和穆夏。
他們自然十分歡喜,視為極大的恩典,也希望能儘快立下功勳,早日邁入士階層,好讓主上幫取的氏名副其實。這氏名,可是要一代代人傳承下去的,兩人現在的腰杆,挺得更直了!
一主二從乘著軺車往住所趕去,趙氏之宮裡的豎寺和侍女們紛紛點亮了居室里的燈火,看上去星星點點,與冬日的滿天銀河對映。而城邑外的庶民和國人們通常只用得起薪,長時間燃燒會冒出熏眼的濃煙,這也是這時代瞎子那麼多的一個緣故。
所以夜間,春秋時代的大多數人們通常會吃完饗食後就早早入睡,該造人造人,該做夢做夢,那些徹夜飲宴的君主和士大夫則會被視為奢侈而荒淫無度,受到唾棄。
比如住晉國隔壁的齊侯杵臼,傳聞有一次他喝醉了酒,卻仍覺得尚未盡興,便乘著車上晏嬰和司馬穰苴家中呼喚他們,一起來夜飲,卻被兩位賢臣噴了回來。
這也是趙無恤在趙氏之宮中的最後一夜,從今以後,雖然還不至於說成「山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但他也將執掌一邑,手握兵符,下有數千人口可用。
軺車離趙無恤的居所越來越近,突然!路邊卻有一個黑乎乎的影子跳將出來!
在昏暗的宮燈下,那影子看上去披頭散髮,渾身灰土,只露出潔白牙齒和瘋狂的血紅色眼睛,仿佛山魈鬼魅!
它猛地朝趙無恤乘坐的軺車撲了過來!
第24章 周髀數字
在守備嚴密的下宮之中,卻突然遇襲,虞喜和穆夏大驚失色,連忙大喊著保護主上,抽劍揮戈就要將那人擊殺。
「且慢動手!」趙無恤連忙阻止了他們。
待那個怪影靠近後,他們才看清楚,竟是平常特別注重儀表的計吏僑。
他怎麼變成這副慘狀了?
計僑神態有些痴迷癲狂,他也認出了趙無恤,便不由分說湊了過來,髒乎乎的雙手緊緊抓住軺車的車欄,生怕趙無恤走掉。
「無恤小君子?是無恤小君子!我……我算出來了,算出來了!」
此時的他,仿佛在裸身洗澡時突然領悟了浮力原理的阿基米德,正處於極度亢奮狀態。
趙無恤十分同情地看著計僑,只見他嘴唇龜裂,頭髮散亂,渾身沙土,下裳都跪破好幾個洞,對這位春秋數學家不由得產生了一絲……愧疚?
因為昨天他喜於得了領地和兵符,一高興,愣是把這位還在拼命割圓的數學家給忘了!
「小君子,你的割圓術果然有用,我花了一天一夜,不吃不睡,整整割了,割到了三千零二十四邊形啊!最後終於得到了那個求圓積步的約率!」
趙無恤更加佩服了,天可憐見,計僑可是用那繁雜的算籌慢慢完成了這個偉大工程,工作量絕對不小,估計算棍都用了近萬根,擺滿了整個二進的院子吧。
計僑慢慢冷靜了下來,他像是急於在數學老師面前炫耀算術能力的小學狗,忙不迭地報上了那串數字,然後用一種期待的眼神看著趙無恤。
這是在等待他的……表揚?
嗯答得不錯,下個月給你一朵小紅花?然後摸摸頭?
不過趙無恤聽罷卻沉吟了,3.1415,這是計僑得出的結果,也是後世魏晉時代劉徵首創割圓法作出的最初答案。
但是,還不夠完美。
「先生,你算的已經十分接近正確了。」
計僑的臉色像霜打的茄子,接近正確?這麼說,還是沒算對?作為一個數科專家,沒有什麼比做錯算術題更沮喪的了。
於是趙無恤拉著計僑進了屋子,讓女婢取塊幘巾給他擦了擦臉,這才在一塊木簡上用毛筆寫下了一串神秘的符號,3.1415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