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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國的斤兩,孫武再清楚不過了,淮北和徐地那數萬吳軍主要針對魯國方向,與趙氏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夫差雖然狂妄自大,對霸業情有獨鍾,但他卻不糊塗,在徹底奪取陳蔡,解除楚國的側翼威脅之前,他是不會貿然北上洙泗的。
但以現在吳國對楚國的優勢和與齊國的眉來眼去看,未來很可能會有那麼一天,趙無恤急著解決邾國,也是為了提前除去一個隱患吧。
更多的事情,比如吳軍的部署等,孫武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不會才離開就急不可耐地把吳國的一切都賣給趙無恤。
趙無恤也不強求,在確認齊、吳都沒能力援邾之後,他們有條不紊地圍三缺一。不過還不等大砲架好,城內就有受不住壓力的大夫打開了城門,引趙軍入內了……
原來,邾子也知道指望齊、吳來救援只是妄想,於是他整日醉生夢死,希望藉此忘掉現實。喝醉時還抽劍追殺自己的夫人、公子,於是邾宮豎寺、女婢散盡,宮衛也各奔東西。國君都這樣,卿大夫誰還有為國守社稷的心?不多時便紛紛開門投降,等邾子從宿醉中醒來,趙無恤已經帶著甲兵來到他的面前。
……
邾國的大殿上一片狼藉,邾子癱倒在裝飾金玉的君榻上,鬍子拉碴,眼角沾滿眼屎,手裡還握著帶有殘酒的爵,他是被密集的腳步聲驚醒的,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夫人?」
深宮寂寥,無人回答。
「宮衛?」
回音陣陣,無人響應。
他抬起頭,正好看到一隊趙卒魚貫而入,他們明火執仗,穿的鞋上還帶著泥巴,好奇地看著高大的宮殿,有的人甚至伸手去觸碰那些精美的禮器。
「賊子!」
邾子一個機靈,拿起了身邊的劍。
「滾出去!」他嘶聲道,踉蹌地爬起來,持劍在頭上揮舞,想要阻止他們靠近。
所有人都渾然沒把他當回事,有人嘻嘻一樂,田賁更是扯開嗓門哈哈大笑。接著一聲吆喝響起,眾人連忙止住了笑,挺起了胸脯,放下手裡的東西,在原本邾國大夫們的位置上站成兩列。
從他們中間走進來的,是一位將領,披著華麗的鐵甲,玄色的大氅拖在地板上,儼然是一位高貴的卿士。
「竊寡人國的大盜,來了麼?」
邾子依然處於不清醒的狀態,他竟主動朝那人步步進逼,胡亂揮舞寶劍,仿佛要在亂軍中殺出重圍。然而卻被田賁輕鬆下了武器,在他後腦勺上輕輕一擊,像老鷹擒獲一隻小雞般,將他按在了地上。
一抬頭,趙無恤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
札甲粼粼,隨著腳步輕聲作響,他的衛士尾隨在後,仿如兩個影子。
趙無恤面無表情地看著邾子的醜態,在他黑如瑪瑙的眼瞳里,沒有絲毫憐憫。
他輕啟唇舌,說道:
「曹益,你可知罪?」
……
「以晉國執政之位,問罪小國君主,並非沒有先例。」
子夏,這個陰差陽錯沒有投入孔門的年輕人在臨漳學宮裡呆了三年,他涉獵十分廣泛,除了占卜、天文之外,對律法也有些心得。雖然暫時無法提出自己的見解,但跟在趙無恤身邊保管檔案卷宗,以備諮詢是沒問題的。
距離邾子被擒獲已經過去幾天了,齊國和吳國果然沒有派出一兵一卒,齊國是不敢,吳國是來不及。於是如何處置邾國的會議,便在原先的邾宮殿堂召開。
子夏翻著手裡的竹簡,說道:「例如七十年前,諸侯盟於祝柯,晉卿在盟會上抓捕了邾悼公,理由是邾國助齊伐魯,於是便劃出邾國的部分將於,歸於魯國。」
「然,應當效仿故事,割邾肥魯。」既然有先例,魯國出身的群臣頓時興奮了,紛紛提議宰割邾國,宰予更是站起來向趙無恤疾呼道:「莫不如滅邾國社稷,將邾地完全併入魯國!」
趙無恤擺了擺手,讓眾人肅靜,隨後說道:「先讓理官定下邾子的罪名。」
趙氏的律法,不但通行於晉國、魯國、衛國,更要求泗上諸侯遵從,若是有跨國的案件,就要移交趙氏審理,卿大夫、國君也不例外。
邾子曹益本來就是個昏君,歷史上不但被三桓俘虜過,還被立他為傀儡的吳王夫差和越王勾踐同時嫌棄,將他廢黜兩次。他的罪名很好找,隨便就能湊出一大堆來,什麼對臣下卿大夫暴虐,對民眾苛刻,不敬祖宗,寵信奸佞……更嚴重的,是大量用人殉葬,這違背了在魯國極為盛行的「人道精神」和「仁」。
最後,罪名出來了。
「邾子曹益用夷禮,遠諸夏而親蠻夷。」
聽到這個罪名,孫武心裡嘀咕,你趙氏還狄服騎射,並且大量廢黜周禮呢,是不是用狄禮?不過成王敗寇,邾子曹益是沒法為自己辯護了,魯士也十分贊同,因為歷史上魯國藉口邾、莒、杞等國用夷禮,討伐過他們無數回。
但最終,趙無恤還是沒採納宰予等人的提議,直接夷滅邾國社稷,將其化為魯國的縣。
「邾國畢竟是殷商之時就存在的千年古國,不可貿然絕滅。」
他大手一揮,以「用夷禮」的罪名,將邾子曹益拘押起來,押送到曲阜軟禁起來,讓魯士好好教導他何為華夏之禮……
曹益就這樣離開了自己的國土,君位空懸,國不可一日無君,該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