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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西赤則朝他行了一禮,將自己半年來所見所聞的紙張進化歷程徐徐道來,只是略過了具體的工序,那可是趙無恤勢力的秘密,凡是參與此事的家臣都被勒令決不能外傳。

    他最初之所以堅持認為紙不能取代竹簡,是因為麻紙乃是用織造的邊角料製成,排除其先天脆弱的毛病不談,受限於織造業的規模,很難大批量生產。

    反過來說,若是強行提高麻紙的產量,就必須犧牲葛麻織物的數量。萬一司寇沉迷於此,說不準會影響三邑的衣褐穿著,得不償失,因而公西赤不贊同大規模製造麻紙。

    可現如今,非但滿山都是的楮皮可以做紙,以後也許還有竹子、檀皮、麥杆、稻杆等。它們原本就是沒多大用處的東西,現在卻能變廢為寶,為邑中創收的同時卻不會花費太多人力和財力,還能推廣孔門提倡的識字教化,何樂而不為?

    所以公西赤開始慢慢轉變為紙張的支持者,出了三邑,捧著楮皮紙在眾人的驚嘆聲中寫下一筆漂亮的墨字,他也覺得與有榮焉。

    聽了公西赤的敘述後,孔丘十分高興。

    「窺一斑而知全豹,看來廩丘的造紙術並非趙小司寇心血來潮擺弄的玩物,楮皮紙可以代替絹帛,用於官府貴胄們的公文信紙,美觀而又輕便,可惜此物價格還是比竹簡貴些,麻紙雖然廉價,但卻不夠好……」  

    公西赤道:「司寇也是這麼說的,以後或許還能做出竹紙,讓普通士人、國人也用得起。」

    孔丘漸漸激動了起來,拊掌而贊道:「善哉,這可是有利於天下的功績啊!趙小司寇光憑這一點,就能做到三不朽中的立功,留名百世了!不知不覺間他竟做下了這等事業,實在是令丘慚愧。今日大禮議之後,我一定要上書國君和三卿,大大支持此業!」

    細想下去,若庶民也用得起紙張、炭墨,豈不是全天下的民眾都可以讀書識字,人人都可以聞周禮聽天子命,知禮義廉恥曉仁孝忠恕。若世上每個人都以賢明君子為榜樣,那麼天下大治萬事太平的目標就更進一步了!

    孔子覺得紙張將是他重現周禮世界的利器,還來不及說更多的讚譽,卻聞報說魯侯和三卿已到。

    ……

    孔丘扶冠、正襟,帶著弟子們出了毫社遙遙下拜迎接,正望見有百餘人從遠處迤邐行來,有高車大馬居中。

    人尚未到,笙簫鍾罄之聲已隨風入耳。

    主車乃是一輛四維轓車,正是魯侯的座駕,由四匹健壯白馬拉扯,車蓋是漆染的黑色,車兩側的屏障都被塗為紅色,朱與黑,一向是先秦最為尊貴肅穆的顏色。  

    這輛車的前後還各有十多名個扛棨戟的虎賁護衛,一眾步卒開道,斧車前驅以壯聲威,這便是國君出行的一整套儀仗。除此之外,又有童子、豎寺、隨從、其它吏員並及兵卒從行,旌旗招展,輜軺蔽日,好不氣派!只看得道路兩旁的魯人們嘖嘖稱奇,紛紛說好久沒見過這麼威風的國君了。

    孔丘暗自點頭,正君名,復君威,儀容也是必不可少的,這正是他給國君的建議,雖然花費較多,但咬著牙也得堅持,好讓國人們知道,什麼叫赫赫周儀!

    依照規定,諸侯的乘車是朱輪黑蓋,黑色屏障。卿的乘車是黑色的車蓋,車的兩邊屏障塗為紅色。大夫的乘車則只有左側屏障塗為紅色,白車蓋。魯侯的馬車後還有三桓、大宗伯、少正卯、柳下季等卿大夫的車駕,顏色涇渭分明,一眼看去便可知尊卑。

    這也是孔丘升為小宗伯後努力規範的禮儀規格,吃一口飯,走一步路,穿一件衣服都得講究。

    此外,車隊裡還有許多未穿朝服、僅著深衣的士人,他們大多是孔丘死對頭少正卯的弟子。其中不少是曾在他門下聽講,其後「叛」到了少正卯那邊的,所以子路瞧著對面這些熟臉,恨得咬牙切齒,鬍鬚都直了起來。

    魯侯下車後讓孔子等人平身,眾人按照地位高低依次進入毫社外的開闊場地,分兩邊坐在蒲蓆上,孔丘及其門徒為右,少正卯及其弟子為左,魯侯及三桓居中仲裁。  

    「小宗伯,少正大夫,二位可以開始了。」

    隨著國君一聲令下,辯論正式開始,席間孔丘和少正卯,還有他們手下的弟子都唇槍舌劍,列出自己的理由,或堅持魯昭公之陵墓必須改制,或堅持絕不能改!

    仿佛魯國未來的存亡興衰只繫於一個流亡君主的孤墳位置一般……

    場面幾度跌宕起伏,期間,孔子勸季孫斯道:「大司徒,令尊以此羞辱國君卻彰顯了自己的罪行,這是破壞禮制的行為。現在把陵墓合到一起,可以掩蓋令尊不守臣道的罪名。」

    但少正卯則用孔子曾說過的一句話反駁:「仲尼曾言,父為子隱,子為父隱,按照這個道理,大司徒不是應該為先執政平子隱麼?」

    對面的閔子騫立刻搶過話頭:「既然少正認為這是隱,是否意味著承認當年平子為了一己私慾做錯了?有過則改,方為君子。」

    顏回也優雅地勸慰道:「正是,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焉,人皆見之。更之,人皆仰之。」

    於是少正卯的一幫弟子又起身反駁,局面十分劇烈,讓魯侯、三桓眼花繚亂。

    到了後面,兩邊開始吵得煩躁起來,就將矛頭轉向了人身攻擊。

    少正卯的弟子攻擊孔子這次更改昭公墓的建議,其實是儒者主持喪事玩上癮了,玩庶民、士大夫家的還嫌不夠,就想插足國君的,以博取虛名。說著說著,連當年孔子移墳葬母的黑歷史也翻了出來,質問此舉的合禮性,乃至於孔子本人「野合」而出的身份該不該算一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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