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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亦然。」
曹伯陽這會也狂奔得放開了心思,之前的後悔和忐忑漸漸放下,找回了狩獵時的熟悉感覺,他一時間覺得趙鞅和趙無恤一樣,都是自己的同道之人。
升到高處後開始西落的旭日照耀大地,一片遼闊原野在三人眼前展開,其中除了長而低緩的零星小丘,儘是片片已經收割完畢的田畝,當然也有不少種上了越冬麥子的,而青綠色的濮水奔騰其南。
騎在馬上,趙無恤指給趙鞅看,眼睛卻瞥向了曹伯陽:「再往東面去就能看到小子新近打下的衛國笙竇之地,所謂的自洮以南,東傅於濟,說的便是這塊土地了。」
聽聞此言,曹伯臉色微變,「自洮以南,東傅於濟」,這處地方涉及到一項百年前的分地條約,一如後世幽雲十六州之於宋朝,是曹國歷代國君的一塊心病……
第413章 獵國(下)
當年晉文公落魄流亡諸侯時路過曹國,被變態曹共公偷窺洗澡,受了極大的屈辱。這位有仇必報的瑕疵霸主回國後沒幾年便藉口曹國從楚,並且不任用賢人反倒小人盈朝而伐曹,一舉攻克後就打算將曹國滅亡,將其地瓜分給宋、魯了。
直到晉文公生了重病,曹共公的侍從賄賂晉文公的筮史,讓他把得病的原因說成是由於滅了曹國。
於是筮史對重耳說:「占卜的結果是天帝對我說,君上的病由曹國而起,曹國的叔振鐸,是文王之子;先君唐叔,是武王之子,當年齊桓公主持會盟,寬容地封賜異姓邦國,如今君上會合諸侯卻要滅掉兄弟之國,這是不符合禮儀的。曹、衛兩國一樣得到君王的諾言,但現在卻不能一同復國,這是不講信用;罪過相同而懲罰不同,這是不符合刑律。還望君上能以禮儀用來推動道義,以信譽用來保護禮儀,刑律用來糾正邪惡。」
於是晉文公這才恢復了曹共公的君位,讓曹國得以繼續列為諸侯,社稷不至於消亡。
但懲罰卻還在,那就是分曹國的土地給恭順的魯國。魯僖公三十一年春季,晉國取濟水以西的田土交付給魯國臧文仲,自洮以南,東傅於濟。
這就是趙鞅、曹伯陽、趙無恤三人眺望的東方,也是笙竇邑和歷山、雷澤以南地域。這本是曹國的土地,先是入魯,後來又因為複雜的國際形勢而歸了衛國,如今被趙無恤攻克。
「只要曹伯願意助晉國,鞅必不忘恩德,以晉卿之位立誓,這片古時舜耕歷山,漁雷澤、陶河濱的地域,自然可以讓曹國收回。」
趙鞅的話讓曹伯陽十分心動,這本就是他們曹國歷代君主念念不忘的地方,若非趙無恤提出將此地割給曹國,他甚至會生出覬覦之心。但代價似乎有些大,他必須帶著曹軍參與一場看似沒有多少勝算的戰爭。
他忍住了立刻答應的衝動,說道:「凡戰,必察敵虛實,還是請小司寇說說方才未盡之言罷。」
趙鞅和趙無恤知道,若是沒有實際可行的勝利保證,曹伯是不會輕易為他們所用的,於是趙無恤便道:「軍中有衛國亡臣褚師圃,他斷言衛軍只會出動一半,也就是萬餘人南下試探,而不是將全部兩萬人壓上。」
為了儘量說服曹伯,趙無恤在數字上有所誇張和隱藏,可在大的方面上,基本都是實言。衛侯在被趙鞅嚇回大河北岸後,前幾日才慢吞吞再次從檀淵渡河,回到了帝丘。
「衛國如此,但是齊國,齊國人呢?」曹伯陽連續強調了兩遍,不知是想突出齊人的強大,還是要顯露他內心的恐懼。
「還望中軍佐、小司寇不要見怪,寡人今日便實話實說了!」
……
曹伯恢復了為君者的雍容,平靜地說。
「趙兵今日之盛,孤從未見過如此多的兵卒,可還請想想,從夷儀南下的齊人又有多少營火?我聽說趙兵合計不到一萬五千,不過六百乘,可齊人,光圍攻夷儀的軍隊便有五萬,足足一千五百乘!這還只是齊軍的一半,陳氏萬餘人就在大河邊上,東萊那邊還能徵召萬餘人前來。加上東阿、平陰各地匯聚來的邑兵,若是再與衛人匯合,想來其夜間的營火即便數到旭日東升也數不完,以吾等區區兩萬眾如何抵擋……」
趙鞅聽過後露出了輕蔑的笑。
「凡戰,不在眾之多寡,而在兵甲之精良,陣列之輕重,兵勢之順逆,糧秣之虛盈。齊人雖多,國人性情雖然剛強,但自以為破夷儀得志便恃勝而驕,君臣忽視民眾利益,寒冬尤不放民眾歸家。其軍中政令鬆弛而待遇不均,一陣之中人心不齊,兵力布署前重後輕,所以陣勢龐大但不堅固。晉人從未怕過齊人,吾等人數雖少,但父子同心,上下齊力,焉有不勝之理?」
曹伯陽被趙鞅這霸道的回答驚得瞠目結舌:「但,以少擊眾畢竟太過冒險。」
趙無恤心裡暗暗想道:「你以為我想冒險?想在這戰陣上扮演角色?」他屬於兩千年後和平安逸的年代,雖然時常抱怨這抱怨那,卻不必親歷廝殺,見證死亡。他屬於好容易產生一點「家」的歸屬感的新田下宮,成鄉小院,屬於姐姐季嬴,卻被驅逐出了故鄉,來到這河濟之間搏命。
他無時無刻不在冒險。
但無恤出口的話,卻是想讓曹伯減少這種「冒險」的不安全感,這是個謹慎膽小的獵人,想說服他暴虎馮河是很困難的。
「一如父親所言,齊人並沒有看上去那般強大,其一,屬於陳氏的一萬人要留在夷儀與依然伺機渡河的中行軍對持。其二,此番攻擊夷儀,算上折損和傷病,至少得有五千人無法繼續作戰。其三,曹伯恐怕還不知道,留守臨淄的卿士鮑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