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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消息的滯後,當柳下跖在大河之上攪風攪雨時,趙無恤對那邊卻所知不多,只能相信那大盜的能耐,還有溫縣提供的船能結實點。
隨著魏氏、吳國淮上、莒國諸大夫,乃至於中原一些消息靈通的商賈將鹽送到,陶丘和西魯的乏鹽得到了緩解。
令狐博受魏駒唆使前來西魯拜訪無恤,同時也存了窺探之心,趙無恤卻沒工夫接待他,他很忙,都快忙得一飯三吐脯,一沐三捉發了。
春耕早已結束,立夏之前,各地將進入青黃不接的時節,頭年的糧食已經吃完,夏天的糧食還沒有收穫。
按照慣例,大夫要施德行惠,命令倉吏打開糧倉,無償地分給貧困無依靠的人,救濟缺錢少吃的人。因為去歲又是半年鏖戰,又是趙氏大軍進駐,又是大野澤逃人成了編戶齊民,所以今年西魯的糧食頗有些緊張,只能靠子貢在陶丘購糧補充。
忙完這些後,桃丘那邊的鐵官又來通報,說鐵工坊產量在慢慢變高,但仍未達到趙無恤希望的程度,鐵質農具的冶鑄也要提上日程,為立夏收割冬麥做準備。瓷器要抓緊燒制,紙上要推陳出新,力求讓西魯多一樣能賣出利潤的拳頭產品。
所以趙無恤也不想和令狐博多囉嗦,便讓擅長接人待物的公西赤全程陪同,陪著他到處亂逛,但關鍵的瓷窯、造紙坊、鐵工坊、兵營等地是休想進去的。
至於他自己,則打算騰出時間來處理已經拖了許久的兩件事,一是醫扁鵲私自指派大弟子子陽入齊被拘留一案,二是在西魯開設蒙學一事!
第468章 受挫的靈鵲
從三月末到四月初,西魯農忙告一段落,但卻又面臨雨季的到來,於是趙小司寇宣布:「時雨將降,下水上騰。監察令巡視城邑,勸農令視察鄉野,各地邑宰組織勞役整修堤防,疏通溝渠,開通道路,不得有誤!」
勞役們被徵發起來,熱火朝天的修繕工作驚動了正處交配季節的斑雞,它們從路邊振翅高飛,然後落在鄆城外的桑林之間。
去年六七月秋水時至,無恤讓人在桑林下引入大野澤水,挖成池塘,捕漁中過小的魚苗被投入塘中,今年小魚兒們漸漸身量見長,到秋後便能捕撈食用了。而池塘底夾雜著魚糞的肥泥則被撈起作為桑樹的肥料,故而枝繁葉茂。人們準備著蠶箔、蠶箔架、圓的或方的採桑筐,一起到東郊採桑養蠶。
從宗周到春秋戰國,魯國一直是絲帛的重要產地,過去幾年盜寇橫行,戰亂紛飛,所以西魯的魯縞產量大為下降。等到趙無恤為政後,便再次重視起桑麻之事來,運往陶丘的貨物中可少不了細膩柔滑的魯縞。
白色的蠶蟲蠕動著吞噬碧綠桑葉,然後吐絲成繭,蠶繭被分給邑中的婦女讓她們綴絲,然後稱量每人縹絲的輕重,以考查各人成績,表現佳者有賞賜。為了鼓勵桑蠶之事,據說小司寇居室內的妾室都在帶頭抽絲剝繭,織造魯縞,有此表率在前,所以誰都不敢偷懶怠慢。
這一日,一群粗衣陋服,衣不曳地的養蠶女再度頂著裝滿蠶絲的籮筐入城,官方組織的織造坊一般會從個體的養蠶戶手中收購蠶絲,再統一紡織。
卻見見塗道之上,從北往南開來了一輛牛車。車上插著紅鳥展翅的旗幟,車後坐著位素衣白袍的慈祥老者:他老而不衰,面色紅潤,鬚髮都黑油油的,扎著扁髻,用碧綠玉簪固定,乍一看竟像個年輕人,只是左手的鳩杖暴露了年紀,右手旁則是從不離身的藥匣子。
「醫者,是靈鵲的醫者!」瞧見那旗幟,那白袍,這行頭整個西魯人盡皆知,帶頭的老婦連忙揮手讓眾女避讓到路邊的田埂上。
其中一個小女子不小心,大概是絆到了一塊石頭,頓時驚叫一聲摔倒在稻田裡。她顧不上自己,拼死護住了筐里的蠶絲,卻沒注意把綠色的秧苗壓倒了一大片!
她的同伴頓時大驚,急彎下腰,將那女子拉上來,見蠶絲未濕鬆了口氣,隨即望著一片狼藉的稻田不知所措。
趙小司寇重農,在秧苗成長期間,若是無故踐踏,可是要受士師嚴懲的!正因為如此,去遊獵踏青的士人們再不敢縱馬駕車直接從田間過了,這對於農家女們本是好事,但自己也會偶然觸犯,少不得會被人舉報,受到申飭和罰糧。
但看到有紅鳥旗幟的車過來,不避讓也不行,因為趙小司寇也重醫,救人之事急如火,所以靈鵲能優先使用塗道正中最好的路,車輛行人無故不得爭搶,違者要服修路的勞役。
顧此則失彼,所以那犯錯事的養蠶女眼淚汪汪,顧不上裙角被泥水濺濕,顧不上腳踝疼痛,又小心翼翼地彎腰將被壓倒的稻秧一一扶起。
「別動!坐下別動!」
那老醫者卻駐馬下車,讓養蠶女坐在田埂上,話語慈祥卻不容抗拒。他蹲下捧起了養蠶女的腳,一瞧那腳踝,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居然又紫又腫!
「只是脫臼了,不打緊。」
卻見老醫師露出了和藹的微笑,手上卻絲毫不含糊,他巧手一拉,鐵掌一捏,一聲骨節悶響,一聲女子嚶嚀痛呼,眾人再一看,居然就將關節正回去了!
養蠶女們紛紛拜謝,唯獨那小女子摸著腳踝,擦著眼淚,憂心忡忡地看著田間伏倒的秧苗,這是齊卒俘虜耕種的公田,守田的小吏已經陰著臉走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