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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趙無恤對希臘那個小邦念念不忘,他又道:「臣於次年(公元前479年)東返,返回前聽聞,希臘諸邦的聯軍再次擊敗波斯,幾近將波斯人趕回西海東岸。如今,希臘已成波斯大敵,心腹之患,見波斯連希臘都無法征服,波斯的一些郡和屬國也發生叛亂,薛王四處平叛,疲於奔命,現如今看來,這波斯雖大,但各郡仍不穩固,各郡文字異形,語言異音,連信奉的鬼神也完全不同。照臣看來,若不更制,這波斯遲早要分崩離析。」
趙無恤也有所感觸:「中原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兼併諸侯易,唯堅凝難。」
波斯還好,至少維持了兩百多年統治,不過從始至終,波斯都只是一個不同郡國構成的聯邦,距離真正的帝國差得遠。後來的亞歷山大帝國,更是驟然興起,又驟然分裂,秦朝也是同樣的道理,唯一的區別是中原分而再合,但西亞和北非則很難完全捏合,到現在還是支離破碎。
其中緣故,趙無恤再清楚不過:「以兵道征服天下,不過十年便可,但想要以王道堅凝天下,使其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非百年不能有成效!」
天下一統是大勢所趨,但要如何避免亡秦之患,才是最考量統治者的難題。
他無奈地笑了笑,又問道:「如此說來,子騫去時花了四年,回時只用了兩年?」
「從波斯都城再到大夏(巴克特里亞),路途安全,臣只花了數月。之後因為懼怕再被塞人所劫掠,臣便聽從大夏人之言,改走了西域的南道。」
他在地圖上指給趙無恤看:「臣東出大夏,先到了遊牧的西胡,進入沙漠後途經莎車、豎沙兩城邦,又經過盛產美玉的白玉山國,當地人又自稱于闐,這之後沿著崑崙山東行,又回到了樓蘭,然後便是原路返回。」
如此一來,柳下越算是把西域的南道北道兩路都探索了一遍,還畫了地圖回來,真是難得可貴。
不過說到這裡,他又面色一黯,向趙無恤請罪道:「然再度途經西羌時,恰逢西羌各部戰亂,臣的部屬再度失散,所帶的汗血寶馬、黃金、波斯女子又為羌人所掠,臣孑然一人,又被羌人拘禁了月余,以趙國使者的名義多次恐嚇,羌人才將我放歸,臣聽聞君侯正在攻打秦國,不敢貿然入秦,只能先轉道烏氏,這才得見君侯……」
趙無恤倒是不以為忤,笑道:「人沒事就好,子騫完成了鑿空異域的壯舉,寡人見你平安歸來,高興還還來不及呢!只要留著有用之身,日後有的是機會去西域貿易,將所需之物一併買回來!」
柳下越再拜感激,不過又想起了什麼,連忙掏出腰間的一個小褡褳,雙手捧著獻給趙無恤:「羌人貪圖黃金、名馬、女子,但對臣暗暗藏著的一些不起眼東西並無興趣,這也是臣此行,唯一帶回的物產……」
趙無恤接過來一瞧,卻見裡面裝著的,是一堆褐色的植物種子,一些種子的籽殼上還有白色的絮狀纖維……
似曾相識,他猛地一震,追問道:「此乃何物?」
柳下越道:「此乃大夏、西域一帶的一種草木,其籽實成熟後如同蠶繭,繭中白絲細膩,當地人用來織布,稱之為白疊子……臣見其可以用來織布,卻又與絲麻不同,想到君侯讓我多留心當地作物,便帶了一些回來。」
「棉,這是棉花!」
趙無恤細細觀察,和前世北方隨處可見的那種植物對比之後,覺得不會有錯,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拍著柳下越說道:「羌人不識真寶物,子騫,那些黃金、名馬、女子,都比不上這一粒種子金貴,這才是能衣被天下的珍寶啊!」
他也顧不上有些發怔的柳下越了,當即下令道:「令馮翊郡的農官火速來見我,此物要立刻在長安、涇陽等地試種,若能成活,寡人賜所有農官爵位三級!」
激動平復後,趙無恤心中依然欣喜不已,搓著手在室內走來走去,他對中原大地上第一朵綻放的棉花,充滿了期待。
與此同時,一個念頭也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將子騫帶回的西域波斯地圖復繪數份保存,然後,再讓秦伯來見我!」
……
次日,再度步入大鄭宮,秦伯刺心裡一陣酸楚,這裡原本是秦國世代國君理政的地方,現如今卻被趙無恤鳩占鵲巢。
當他走到殿中央時,卻見趙侯正背著手,站在一副新繪製好的龐大地圖前,久久審視。
「趙刺見過伯主……」已經徹底改為趙氏的秦伯刺,對著趙無恤的背影行小宗見大宗之禮。
「子棘來了?無須多禮,起來罷。」
趙無恤轉過身,趙刺看到,他臉上還帶著欣喜和激動的紅暈,這樣的趙侯,極其少見,通常情況下,他都是面沉如水,讓人看不透心思,今天這是怎麼了?
「子棘啊,雍都秦人未守諾言,西竄隴西,至今不接受招降,將吏們建議我發兵征討,你看如何?」
趙刺頓時急了:「那些秦人不過區區十餘萬,就讓他們為君侯守著西陲,不好麼?何必趕盡殺絕!」
「守衛西陲?寡人只怕他們和戎族勾結,危害雍州邊疆,這些秦人是桀驁不馴的狼,非得有一隻馴服於趙國的良犬去統領著,讓他們不要與大邦為敵才是。」
「伯主是指……」
趙無恤的意思,趙刺聽明白了,但他依舊有些無法相信,在他想來,自己大概會和鄭、魯的亡國之君一樣,被拘禁在某處,守著歷代秦國君主的靈位等死,美其名曰保留血食社稷,實際上跟囚徒沒有區別,現如今,趙無恤卻想要讓他去隴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