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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周是我的長孫,他父親又早早去世,只剩下他一個子嗣,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虧待他的,只是不知道我百年之後,你又會怎樣待他呢?」趙鞅盯著無恤問道。
趙無恤見話題終於從令人尷尬的睡嫂子上轉移開了,不由鬆了口氣,「小子對天發誓,若為趙氏主主,一定會待趙周如己出,將他培養成像兄長那樣的謙謙君子,讓他成為大國卿士!」
……
大國卿士?
趙鞅眯起了眼:「我的嗣子是你,這已經不能更改了,你的意思是,要在死後,傳位給周?」
他雖然心疼長孫,卻也知道這樣會讓趙氏不寧,故絕口不提。若無恤主動提出,要麼就是沒有遠見,要麼就是太過虛偽!
趙無恤卻搖了搖頭:「我不會,因為這是取亂之道,殷商因為一繼一續的制度,發生王位紛爭,鬧出了九世之亂,經仲丁、外壬、河亶甲、祖乙、祖辛、沃甲、祖丁、南庚、陽甲九君,延續近百年,以至於王朝中衰、諸侯離叛。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故而父死子繼,才是最穩固的傳續方式!」
趙鞅點了點頭,深以為然:「那阿周如何為卿?」
無恤笑道:「趙氏也曾有過一門三卿的風光,父親忘了麼?」
趙鞅恍然想起,那是趙莊子死前的事情,晉景公時,晉國建立新三軍,擴大卿的隊伍,將六卿擴大為12卿,於是趙家又有兩人加入卿的行列:除了趙朔外,趙括佐新中軍,趙旃佐新下軍,家族勢力有所回漲,趙家的姿態也更加強硬。
不過好景不長,接下來,趙氏就碰上了下宮之難。
「若此戰趙氏勝利,入主新絳,那趙氏將比趙宣子時更加強盛,一門三卿不在話下,但當枝葉和干同等時,這也意味著一件事,那就是分宗……」
按照傳統,大宗若為卿,則小宗便只能是大夫、士,若大家都是卿,那就會像中行氏和知氏一樣,分裂為兩氏了。
「按照常理來說,是這樣的沒錯。」趙無恤神秘地笑了笑,「但父親覺得此戰之後,趙氏的地位,就僅限於一個卿麼?」
趙鞅瞪大了眼,口舌突然變得乾澀,他重重指著趙無恤,因痛風而腫脹的手也微微顫抖,質問道:「不做卿,你還想做什麼?」
「小子一直希望能助父親振興趙氏,不單是得到大國上卿的地位,不單是為晉求霸於中原,而是想更進一步!」
趙鞅呵斥道:「大膽!卿之上就是諸侯了,你也應該知道,晉國只有一位國君,那便是晉侯。趙氏自從叔帶之後,世代為晉國忠臣,自趙成子之後,列為卿族,雖一時擅權,卻也勤勤勉勉,忠於國事,何時有過稱孤道寡之心!」
這話嚇不退趙無恤的熊熊野心:「小子是被晉侯驅逐出國的亡命之臣,故而他對我而言,並不是我的君主。何況,趙氏乃少昊之裔,本就是被周人擊敗奴役的亡國之餘,入晉更是逼不得已,故周、晉實則是嬴姓趙氏的百世之仇。」
「如今的形勢是,趙氏連老老實實做卿也不成了,天下何時有過兩千乘的卿?國君和知伯忌憚趙氏,恨不能立刻將吾等族滅分割。君待臣以禮,臣侍君以忠,如今不好公然以臣討君,只能藉口『清君側』,但等到勝利後,憑什麼還讓坐在虒祁宮君榻上的昏君再統治吾等?唐叔虞、晉重耳的子孫哪裡懂得玄鳥之嗣的驕傲?」
趙鞅黑著臉罵道:「強詞奪理!」罵雖罵,不過趙無恤也有說對了地方,若趙氏贏得戰爭,晉侯午跑了還好,要是不跑,趙鞅就只好學學趙宣子,再來一場桃林之變了……
無恤再接再厲:「方今晉國,上無明君,下無忠臣。諸卿力功爭強,勝者為右,兵革不休,詐偽並起!各勢力敵侔爭權,諸卿分裂,盡為戰國。這場大戰會席捲整個中原,少了兩三年無法分出勝負,可一旦分了勝負,天下格局就會煥然一新。這正是趙氏奮而崛起,再一統晉國的大好時機!」
見趙鞅沉吟不語,他單膝跪地,目光和坐臥的父親平視:「既然過去依附趙氏的親戚嬴秦也能成為雍州的大諸侯,等一統晉國後,趙氏又如何不能效仿他們的故事呢?小子的夙願,便是有朝一日,能助父親代替晉侯,成為冀州之主,讓趙氏列為諸侯!」
第706章 孫子·吳問
「孺子狂妄,欲置吾於爐火之上!滾出去!」
趙無恤走出內寢時,腦海中還迴響著趙鞅的怒喝:他是挨了老爹一捆卷宗後被趕出來的。
不過更讓他在意的,是這句話:「至少在吾死之前,你休想行僭越不軌之事!」這意思是,父親他只管身前事麼?
雖然趙鞅明面上嚴詞拒絕,比無恤拒嫂還要正式,但這次試探也不算失敗,趙無恤至少知道了趙鞅的底線:趙志父並無諸侯之志,他頂多想當周文王,以晉卿的身份善始善終,武王的事業,還是留給兒子來做罷。
至於原本要討論的報嫂,就這樣不了了之了,相比納嫂子這種小事,趙無恤還是對竊國更感興趣些。
接下來要做的,便是在這個冬天撫恤兵卒,鞏固陣線,以便來年開春在更殘酷的戰爭里為趙氏贏得勝利……
周王丐二十二年(前498),北方金鼓陣陣,南國卻一片安寧,當然,這只不過是大戰前的寧靜而已。
吳國的都城姑蘇是座新建立的城池,一直到闔閭之時國力強盛,才讓伍子胥按照楚國都邑樣式築吳城。大小兩城郛郭周匝,重城結隅,通門二八,水道陸衢,已經有幾分大國的赫赫威儀,但因為闔閭生性簡樸,所以吳宮內並不顯得奢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