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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讓無恤失望的是,三桓雖然想拉攏他為羽翼,拉攏晉國趙氏作為奧援,但承諾說了一大堆,卻壓根沒有給出什麼實際的東西。
於是乎,趙無恤只能主動拋出了一個要求:「魯國工匠聞名天下,甄、廩丘兩邑百廢待興,無恤還想著向君上求一些食官的工匠帶回去呢。」
名為請魯侯批准,實則是在問三桓,我就這小小的要求,能答應麼?
當時季孫斯的手輕輕地敲打著案幾,說道:「區區小事耳,子泰此次為魯國御齊立下了功勞,還讓魯國擴展了疆域,再賞百名鑄工、輪人、木工、陶工、織工,實屬尋常。」
現在的魯國,陽虎一句話可比三桓管用多了,而三桓說話又比魯侯管用多了。
不過趙無恤猶自不足,他想道:「我現在先去陽虎那邊赴宴,看看這個以陪臣執國命的傢伙又能給我什麼好處!」
……
當趙無恤抵達陽虎府邸時,陽虎已經面帶微笑站在府院門口。
無恤趨行長拜道:「無恤來遲,還請陽子見諒。」
陽虎雖然對他先拜會三桓,之後才來赴宴有些不滿,卻仍然保持了午後的殷勤,在趙無恤看來,這已經算是「求賢若渴」了,也許就是這種態度使得許多不得志的魯國公族都願意投靠他。
他露出白色的牙齒,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子泰若是再晚半刻,可就真的遲了,你已經與魯國三卿相見過了,其人如何?」
趙無恤道:「陽子要聽假話還是真話?」
陽虎來了興致:「假話何如?」
「無恤會說三卿翩翩君子,謙虛而雍容,是公侯干城。」
「真話何如?」
趙無恤笑著搖頭道:「觀其言、察其行、知其底,方識其人,季孫、叔孫、孟孫三人,不過冢中枯骨耳,如何能與陽子這等魯地英豪相提並論!?」
「魯地英豪?」
「不瞞陽子,這是我父在瓦之會後對我說過的話。」
陽虎對趙鞅景仰已久,聽說自己想交遊的晉國中軍佐曾如此誇過自己,這話出自趙鞅兒子的口中,應該不會有假,他頓時大喜過望。
「善,大善!請子泰隨我入內!」陽虎被趙無恤這句話吹捧得極腳步都飄起來了,心裡那點不痛快也瞬間消弭。
他當前引路,倆人直入後院堂上,途中連過三道闕門,一路上數不清的甲士和豎寺跪滿了一地。
陽府後宅很大,比起趙無恤方才去的孟孫氏府邸還要氣派,建築多為磚石和木質結構,雕樑畫棟。
方才的對話似乎讓陽虎覺得兩人的關係近了不少,於是他便若有若無地說道:「這裡原本是東門氏的府邸,現在卻歸了我,翻修之後,無論是占地還是裡面的裝飾,都已經超過三桓的曲阜舊宅了。像這樣的大宅,若是子泰需要,魯城之內任你挑選!」
陽虎頗有些得意,他一個卑微的家臣能有這一天可不容易,所以就忍不住對趙無恤炫耀一番。
但趙無恤雖然對送上門的宅院卻之不恭,心裡卻感到了一絲不以為然。
的確,這不愧是當年力壓三桓的東門氏老宅,不過趙無恤覺得這裡比起下宮,比起商丘司城樂氏府邸,似乎少了一些什麼,陽虎和他的兵卒住在這裡面,只覺得生硬而不搭調。
「是了,少了百年卿族的氣質和底蘊,多了幾分爆發戶的無知和炫耀。」
唯獨途徑演武場和靶場時,無恤才覺得這裡的氣質和陽虎相符。
於是,前方昂首挺胸帶路的陽虎在無恤看來,就如同一頭誤入了豪宅的猛虎,被困在了這座屋子裡。他沐猴而冠,以為穿戴上貴族的冠冕袍服,住進卿士的院子,自己也能成為執掌國政的魯相,鐘鳴鼎食的世卿。
他已經在這裡面迷失了自我。
殊不知,養成一個貴族,至少需要三代人的時間!當年晉國魏氏從魏武子這個匹夫開始,也是花了將近半個世紀才位列六卿的。
不過趙無恤卻沒有出言點醒陽虎,只是亦步亦趨地走在後面,心裡卻有了幾分計較。
趙無恤隨著陽虎到了一個小亭內,雖未入夜,亭周邊已點起火燭,將四周映得通亮如晝。美婢垂首侍奉於側,這裡的石案上已設樽俎,瓷盤放置著些許蔬果,兩樽煮酒。
「宴饗將在入夜後開始,子泰先與我在此小坐,一會見見魯國的各色人物,明日再去閟宮見過君上。」
二人相對而坐,望著空中慢慢升起的圓月,小酌後開始步入正題。
「既然子泰今日見到了三桓,也看透了其人,那魯國現如今為何會由我主持國政,你應該清楚了罷,中都宰孔子曾說我是『陪臣執國命』,其人迂腐,此言卻不虛。」
「這是自然,現如今魯國誰人不唯陽子馬首是瞻?」
的確,魯國在諸侯中算是比較奇葩的,家臣的權勢大得不成樣子。
究其原因,在三桓專政之前,他們各自專注於擴充自己的實力,多親自主持家政、邑政,所以家臣權力甚微。
三桓專魯後,注意力轉移到了國政上,他們要考慮如何控制國君,如何統治魯國,如何處理與其他卿大夫的矛盾,家政、邑政漸漸就交給家臣去管理。
且因為各種戰爭及朝娉,盟會,三桓經常奔走於國外,少則一月,多則半年,有時甚至會被霸主晉、楚扣押作為人質數年之久。所以三桓的家宰和邑宰儼然成了國內的「主君」,權勢越來越大,漸漸蓋過了原本的主人,也謀取到了自己的封邑,有自己的甲兵和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