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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盜跖才吐了口唾沫道:「看來宋國是指望不上了,吾等途徑濮陽時,就已給宋國發去消息,讓宋軍在鄭國東部發動進攻,加以牽制。可如今的消息是,宋人的軍隊本來已至邊境,不知何時又退了回去。」
宋國境內可能有變,而且還不小,不過這並不管盜跖、王孫勝的事,他們只需要考慮,如何在宋國未能來助的情況下,打好南線的戰事。
他抬起了眼,似笑非笑地問道:「聽說王孫你很擅長作戰,前年也在虎牢以東跟鄭國人交過手,你怎麼看?」
借道成周是必然的,這也是趙無恤的意思,但在成周境內要如何走,就全憑他們臨機決定了。
「上卿給吾等的任務是救韓,我認為應該渡過盟津後,便迅速沿大河向西進發,逼迫鄭軍解除對韓氏的圍困。」
王孫勝儘量放低自己的姿態,語氣舒緩地對盜跖,這個昔日下賤的盜寇提出建議。誰讓他才是南線趙軍的統帥呢?王孫勝也得受他節制,頗有一種鳳鳥居於麻雀之下的屈辱感。
盜跖淡定捏死了一隻發梢的虱子,過了一會才回頭道:「王孫的意思是,走崤函古道?」
第969章 天子腳下(上)
崤函道,是連接成周與秦的古道,從夏後皋時代起就存在,至今已千餘年了。崤函古道的基本走向,若以虢城為圓心,向西的路線是虢城——桃林塞——函谷關,故又稱之為函道。向東的路線,因為在崤山中開鑿綿延,故叫崤道。
王孫勝建議走的這條路,正是崤道。
盜跖的手在地圖上開始劃線,從盟津西去,經澠池,過夏侯皋墳墓所在的南陵,再過周文王曾避風雨處的北陵,然後一直抵達虢城。
他頷首評價道:「崤道,這的確是吾等東去虢城最快捷的道路。」
王孫勝心道這不是廢話麼,卻聽盜跖卻又道:「然而此道位於深險谷地里,地勢險要,窄處只能容一輛馬車通行,正所謂車不方軌,馬不並轡。而且路途長達兩百里,吾等萬餘大軍,要走上六七天才能出谷。」
「韓氏跟幾年前一樣,不經打,被秦魏鄭一合擊,兩個月就把該丟不該丟的地方都丟了,僅剩下虢城、宜陽等幾處。河外地已呈糜爛之勢,鄭軍的斥候和商賈到處都是。此次鄭軍西征的統帥是游速,兵力已達萬五千人,他若無防備還好,若有防備,只需要在崤道兩側放置兩千人,便能讓我軍進退維谷。到時候非但無法救韓,甚至還會重蹈秦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三人被晉軍和姜氏戎夾擊而全軍覆沒的覆轍。故而不能走崤道。」
雖然盜跖否定了王孫勝的提議,但他卻沒有因此惱羞成怒,而是有些吃驚地看著分析得面面俱到的盜跖,覺得自己之前小覷了他。
一有文化有見識的盜匪,真是有意思。
「那軍將覺得,吾等將要如何走?」想去虢城,除了走大河南岸的崤道外,就是從王屋山南麓的河岸過去,一樣是險峻異常,要花上比走崤道更長的時間,而且過去後得先面對在河東的秦、魏聯軍,並不是一個好主意。
「我且問你,當年周武王讓周公在東方尋找新的都邑,最後選定了成周,是何依據?」
王孫勝從來不虛考校:「因為成周乃形勝之地。武王曾對周公說,洛陽南望三塗,北望岳鄙,顧瞻有河,粵瞻洛、伊,真可謂河山四固,於是便在此營建東都。」
「若論從成周南部去往河外必經的險要,都有哪些?」
「自然是隔絕了伊洛二水的熊耳山了……」王孫勝話一頓:「柳下軍將,你莫非想……」
盜跖齜著牙笑道:「不錯,吾等就直接從成周穿過去,攻破陸渾邑,然後沿著熊耳山北麓殺到伊水上游,再他媽地,燒了鄭人的糧倉,如此一來,就完全把鄭軍的退路封死了!」
他看著王孫勝:「你覺得怎樣?」
「其一,這樣便繞得更遠了,而且一路上都有鄭軍把守。上卿的軍令是救韓,而不是……」
「謬矣,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隅,上卿的意圖你還不明白?要在河東、河外、河西、上郡,打一場全所未有的大會戰,吾等的任務不僅是保住韓氏,還要將鄭人的後路堵住,讓他們跑不掉。而且進攻鄭人屯糧的大本營陰地,鄭人聞訊必然後撤,如此一來,不就解了韓氏之圍了麼?」
王孫勝沒有再駁,繼續說道:「其二,軍將想做的大概是兵行險招,打鄭國人一個措手不及,但從現在的消息看,鄭人已經很好地防備了後路,就這樣從成周大搖大擺地走過去,根本起不到出奇制勝的作用。」
他有些無禮地打了個比方:「軍將當年做盜寇時,入室行竊,難道還要大搖大擺地從正門走過去,讓主人看到麼?」
盜跖哈哈大笑。
「你說的沒錯。」盜跖拍了拍王孫勝的肩膀:「我當年為盜時,行竊搶掠,的確是從府邸正大門大搖大擺進去的。」
王孫勝頓時無語。
盜跖已經下定決心了,冷笑道:「我就是要讓首鼠兩端的周室知道趙軍是不好惹的,也讓鄭國人知道我來了,讓游速謹慎地後撤,集中兵力與我打一場合戰。比起漫山遍野地搜索敗兵,畢其功於一役更合我的胃口!」
他舔了舔唇舌,眼中露出了一絲期待:「而且,吾等要先跟周天子借道,乃公還真想看看號稱天下之中的洛陽城,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