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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多可怕的一支軍隊啊,讓不知畏懼為何物的老秦人也萌生退意。
但他們不能退,必須確保潰兵重新組織起來,必須確保前軍抵達大河岸邊。
秦國校尉很清楚,趙卒雖然看上去勢頭很盛,可畢竟經歷了一場苦戰。趙軍只有三千人,方才重創秦魏,殺敵近千,但自己也有數百人的死傷。一般而言傷亡超過五分之一,一支軍隊已經打不下去,三分之一,直接崩潰。這巨大的傷亡同樣會打擊到趙兵的士氣,如果再戰,要麼被秦國車隊衝垮,要麼會因為體力消耗殆盡而落敗。
他咬了咬牙,說道:「務必阻敵於此,不能再叫他們追下去。」
然而就在這時,他麾下的秦國車兵們卻露出了驚懼的神情,手指指向東方。
秦國校尉也踮起腳尖朝東方眺望,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地平線上,揚起了一大片煙塵,那是上萬大軍行進時的喧囂塵上……
趙氏大軍,已經近在咫尺!
第987章 走投無路
當穆夏率領大軍趕到韓原時,戰役已經接近尾聲。
原野上綠草茵茵,唯獨有幾里長寬的地方被蹂躪得一塌糊塗,鮮花在屍骸和殘缺兵器間盛開,草葉和著鮮血,被人馬踐踏成泥,滿地皆是殷紅色,可以想見方才戰鬥的慘烈。
然後他們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田賁手下的步卒像是發了瘋一般,大吼著追逐那些戰車上的秦國武車士,雖然人力終究追不上車輪,但是為了阻止趙卒越過車站繼續去屠殺那些秦魏潰兵,有時候戰車只能硬著頭皮擋一陣,於是就給了步卒可乘之機,他們的戰術十分簡單,幾個人靠近二三十步,一起拋出手裡的鐵矛,運氣差的武車士直接被刺下車來,若是瞄不准人,那就射馬,只要馬匹受傷或受驚,車就很容易翻到在地。
縱然如此,畢竟戰車有著高度和速度的優勢,每撂倒一輛秦國戎車,都有兩到三名趙卒戰死或重傷。
直到穆夏的大軍包抄過來,那些武車士才加速駛離,只剩下傷痕累累的田賁部留在原地喘息。
殺敵近千,衝垮了四五千人,又毀車數十乘,戰果輝煌,但他們也付出了七八百人的傷亡,這會兒累的一個指頭都懶得動,許多人直接倒在死人堆里呼呼大睡起來。
穆夏讓隨軍的靈鵲醫者過去救治傷者,同時尋找田賁,等他終於找到他時,卻見他正坐在一個大石頭上休息,腿上、背上皆有箭傷,但似乎射的不深,學過處理傷口的軍中士師正在幫他拔箭止血,田賁此人雖然膽大,卻受不了痛,每拔一箭都像個嬰兒似喊痛,連忙往喉嚨里灌酒囊里的烈酒止痛。
穆夏過去時,正聽到田賁在罵給他包紮的人:「怎麼流了這麼多?我的血雖然不值錢,可上卿給我的血可金貴著呢!」看上去心疼不已。
見穆夏來了,田賁吃力地站了起來——他的腳抽筋得厲害,幾乎無法站立,裂開嘴笑道:「此戰殺得過癮,不過我現在得找個女人。」
流過血之後,找個女人最來勁,這是田賁的豪言,為此他不知在晉、魯造了多少私生的兒女。
「新絳城裡有的是女閭。」穆夏笑著拍了拍他:「這次你立了大功,一定能高升,休要再為些不必要的事惹主君生氣了。」
被穆夏輕輕一拍,田賁差點栽倒在地,左右連忙將他扶住,他歇了會後問道:「可秦人和魏氏還是跑了,汝等現在追上去至多能抓些潰兵,只怕不能盡全功。」
「他們跑不掉的。」穆夏望向西邊,秦人前軍這時候應該已經抵達大河岸邊了。
「河對岸的龍門有騎兵。」穆夏對田賁說道:「聽聞秦魏二軍想要回河西,虞喜已經回馬而歸,重新占領龍門,秦魏二軍面前,是一條死路……」
……
大河滔滔,梁山巍巍。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這就是秦魏聯軍跑到大河邊後的心情。
在讓車兵回頭阻止敵人追兵靠近後,秦人的前軍加快腳步跑到河邊,然而卻沒有看見說好的浮橋。
對岸只有一隻騎兵在河邊巡視,見秦人大軍已至,便一陣呼嘯,隨即派了一條船過來。
船上是位鼻青臉腫的秦國小吏,據他說,本來少梁秦軍已經奪回龍門,那小支趙騎也退回梁山了,誰料昨日開始搭設接應的浮橋時,本來已經南下的那支大隊騎兵卻突然殺回來了,縱然龍門有不少守卒,但龍門外牆已毀,根本無從防禦,龍門二度被占領,所以浮橋也沒搭出去。
這會兒,那些趙騎正在對岸耀武揚威,秦國禆將知道趙軍就是想要他們絕望,若是利用河東這邊剩下的船隻強渡過去,一定會被趙騎在岸邊沖個七零八落,根本沒有登岸的可能。
「全軍向南!」
他孤注一擲,下達了命令,蒲坂渡口,那裡的水文條件比龍門更好,秦國的船隻集中,若能在趙軍趕到前去蒲坂,他們就有逃脫的可能。
但所有秦人都知道,這希望是渺茫的,因為蒲坂尚在南方兩百里外,而趙氏大軍,已經包抄到距離他們不過十里的地方了……
有希望總比放棄強,趕了兩天路的秦兵們再度調轉方向,拖著疲憊的身體向南走去,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還能走多遠,是走不動倒下,還是被後面的趙軍追上俘虜。
但不是所有人都想去南方碰碰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