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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無恤頷首,心裡也在為這時代低下的戰爭效率而感到無奈。
樂氏是他的姻親,南子是他的情婦,要想實現狸貓換太子,讓子商取代宋公,救宋就勢在必行。
但彭城的宋公糾之流只是跳梁,真正的威脅,是不斷聯結起反趙同盟的齊國陳氏,以及對宋魯泗水躍躍欲試的吳國。
在孫武的建議下,趙無恤與連橫的交戰主要集中在西線,東線只是牽制,故趙軍未能深入齊國,齊軍也奈何魯、衛不得,齊國雖然屢遭失敗,但這個海岱大國的底子在那裡,不容小覷。
吳國更是江淮之間冉冉升起的軍事強國,齊國的經濟和吳國的兵卒互補,便足以對趙無恤的魯、宋秩序造成巨大衝擊。
好在齊軍無膽,一直龜縮於夷儀、高唐、平陰以及齊長城一線。
而考慮到吳國也剛剛和楚國結束一場大戰,吳王夫差沒有盡遣吳甲北上,他先派遣數千人進入彭城附近,協助宋公糾維持現狀,按照屈敖送來的密信,要到明年江淮間運河修通,夫差才會揮師北侵——不過隨著趙吳矛盾日益擺上檯面,屈敖是越來越受提防了,他現在除了協助伍子胥修鑿邗溝外,竟無一官半職。
吳國有自己實力不濟,必須拖到明年的苦衷,趙無恤又何嘗沒有呢?
他也向孫武請教過如何對吳、齊作戰,但孫武在趙氏與秦魏為敵時還不吝建言,讓趙無恤制定了起兵以來最成功的一次三線大包圍戰略。可輪到他的老東家和母國時,卻一言不發了,只是拐彎抹角地說什麼「役不再籍,糧不三載。」這意思是,善於用兵作戰的人,兵員不徵集兩次,軍糧不運送三次……
此言正好戳中趙氏的要害,經過大半年的鏖戰,趙氏已經透支了數年之糧,武卒疲憊,役兵的心思也全在家裡的田地上,甚至連攢了幾年的萬餘匹戰馬,也在千里奔襲中死傷近半,虞喜的代郡騎兵已經有不少人無馬可騎……
若再窮兵黷武,與齊、吳立刻展開長年累月的大戰,只怕國內也會吃不消。
「趙氏今年內無法再用兵於千里之外,故宋國的局勢,只能讓曹、魯遣兵去支援,維持現狀。」
在趙無恤的計劃里,救宋、伐齊、抗吳之役只能推遲到明年,和夫差一樣,他同樣要等一條運河挖通,那就是子貢忙活了三四年的「菏水」。
鐵路公路修到哪,現代文明的征服就能到哪,上古時代也一樣,運河修到哪,大軍就能調度到哪……
「一旦明年春天菏水修成,將連接濟水和泗水,使得趙氏的兵卒和糧食可以直接從大河抵達泗上,如此方能與吳國爭雄!」
「不過這還有一前提。」在朝歌舉行的軍議上,趙無恤的手指緣濟水而上,到達了河濟交匯之處……
古濟水的流向在《禹貢》中這樣記載:「導水東流為濟,入於河,溢為滎,東出於陶邱(定陶)北,又東至於菏(菏澤),又東北會於汶,又北東入於海。」
趙無恤所指的濟水河道,其實也是黃河的一條故道,在滎口分離,又獨自東奔。
而滎口,現在仍在鄭國境內!
舊仇新怨,正好一起報了!
趙無恤對眾人言道:「昔日晉楚欲爭中原,必先爭鄭,如今吾等欲宋國,必先占據濟水,救宋之役,當從伐鄭開始!」
第1027章 虢鄶之間
九月中旬,大河與濟水交匯處,隨著百舟渡河,隨著數萬趙卒奮呼,旌旗颯颯,戰鼓雷鳴,滎陽小邑陷落了……
趙無恤在歡呼中登岸,望著河濟奔流的壯麗景色,不由對他身邊的子夏等人道:「奪取滎陽,非但此次伐鄭之役穩了,連明年的救宋之役也先勝兩分……」
子夏熟讀典史,自然清楚,早在三百年前,鄭桓公為周幽王司徒,他對腐朽的宗周十分憂慮,想著要自立門戶,離開這條註定要沉的船,便利用職務之便為鄭國在東土尋找新的落腳點。當時的太史伯就對他分析道:「方今天下,子男之國,虢、鄶為大,虢叔恃勢,鄶仲恃險。若克二邑,則前莘後河,右洛左濟,鄭國可以少固……」
所謂的東虢之地,也就是滎陽了,滎陽在戰國、秦漢、隋唐之際都是兵家必爭之地,而七國之亂里漢與吳楚的對峙,也與如今的趙氏——吳齊敵對頗為相似,滎陽必將在明年的戰爭里發揮重要作用。
現在的滎陽遠不是後世的滎陽重鎮能比的,僅是一座簡陋的土圍子,比起它西邊幾十里外的成皋大為不如。但對趙無恤而言,滎陽的地位遠勝能「扼成周咽喉」的成皋。此處雄峙中樞,控御著河濟交界的滎口,是趙船沿濟水東去曹、宋的重要樞紐,也是他這次伐鄭志在必得的第一處地方。
沒錯,這次不顧國內經濟困難伐鄭,趙無恤可不打算像從前一樣訛詐一筆賠款就走,而是打算讓屢屢與自己作對的鄭國人付出一些代價……
考慮到鄭國才在大戰里損失了近兩萬人,其中大半被趙氏俘虜,小半被盜跖屠殺,鄭國內部雖然對此頗有懷恨之心,但整個鄭國的力量已經被極大削弱,預計僅有不到三萬人能用於防守。所以趙無恤也沒有興師動眾,僅出動了四萬人:一軍武卒,一軍河內郡,一軍河東新軍,外加一支從韓氏借道襲擊鄭國後方的偏師。
鄭國對被敵人侵入國境習以為常,自從鄭莊公小霸後,齊、秦、晉、楚等諸侯都把控制鄭國當做戰勝對手,建立霸權的必要步驟。讓鄭國處於各條交通線的中樞,加上其國力不弱,歸屬於哪個勢力對戰略格局舉足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