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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臉上紋面的吳國劍客大聲威脅道:「靠近者死!統統讓開!」
但宋人們不讓,他們嘴裡喊著「吉日辰良,愉兮祝融」,開始圍攏過來,雖然最初被劍客和向巢的衛兵殺了數十人,但勝在人數眾多,很快就推攮著將他們按倒在地,活活打死。
而遠處,這些宋人也悍不畏死地攻擊向巢帶來的甲士,以數百人的死傷為代價,將他們紛紛撲翻,一時間圜丘里里外外慘叫聲連綿不絕。
向巢已經被控制住了,他面色蒼白地看著這一幕,卻聽旁邊的巫祝墨夷輕聲說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這位「神降」的巫祝已經恢復了正常,但向巢還是想不通,自己信任了這個巫祝三年,他也沒有一絲背叛的跡象,為何今日卻突然做下這種事情。
「你要什麼?錢帛,田宅,美女?」
「我不要別的,只要還這蕭城一片朗朗乾坤。」墨夷從弟子手中接過一樣東西,將它掛在脖頸上,那是一枚陰陽魚的墜飾。
向巢瞬間明白了,這個詭異的圖案是所謂「天道教」的標誌,向巢本以為還沒傳到自己的領地上,誰料連自家巫祝都被滲透了。
「你是南子的人!」
「不錯,我侍奉天道,聽從大巫調遣已經一年了。」墨夷笑了笑,臉上卻沒有背叛的慚愧。
「樂大心雖叛君,可他在蕭城時尚且知道愛民,但自從你控制此地後,為求自保,無歲不向吳國納貢,民眾卻困苦不堪,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卿士,你肆虐國人時,恐怕沒想到,自己會是如此下場吧?這就是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
墨夷朝身後點了點頭,一名黑甲武士便急步走到向巢面前,向巢認得,這裝束,是宋宮裡的宮甲,他還對向巢笑了一下。
「見過卿士,小人代替公女問候卿士別來無恙。」
話音剛末,那宮甲便抽出一把短劍,一下就捅進了向巢的心窩裡!
……
「向巢死了。」
數日後,南子嘴角帶著笑,對樂溷宣布道。
「就……就這麼死了?」
樂溷汗顏,蕭城戶口眾多,向巢占據那裡後養兵五千,過去三年他想了很多辦法,卻無法奪取,如今南子略施小計,就輕輕鬆鬆地將向巢殺了?
南子卻不覺得是意外,過去兩年多時間裡,她遵循趙無恤的指點,在宋國孜孜不倦地傳播天道教義,不斷從宮中和毫社的親信的培養巫祝,讓他們去四面八方傳教,如今已有小成。
趙無恤的那套理論成體系,有教義,很容易蠱惑人心,雜七雜八的鬼神、山川、河伯都被天道融合,成了「化身」的一部分。本來各自為政的宋國宗教力量開始被她統一起來,擰成了一條有力的繩子。
這條繩子讓宋國搖搖欲墜的局勢穩定下來,和她南子綁到了一起,也讓南子手裡多了一件極其有力的武器。
向巢對商丘防備心甚重,宋國官方的力量無法進入蕭城,但巫祝不一樣,他們在宋國地位本來就高。有巫祝雲遊投宿,宋人都會歡天喜地地在家中設宴接待,順便讓巫祝為自己賜福,算算自家兒女以後的運勢。
所以她很容易便將觸角伸進了蕭城周邊,花了一年多時間讓當地巫祝墨夷歸附,於是教徒開始翻倍增長,已經有萬餘人之多。加上向巢為貪得無厭的吳國人賣命,加重了一倍的稅賦,大量錢帛子女被獻給吳人獲取保護,在蕭城不得人心,只需要讓墨夷找個機會煽風點火,蕭城的民眾就能奮而起立,顛覆向氏的政權。
「如今向氏群龍無首,墨夷已經帶人攻占了蕭城外郭,其餘各邑也紛紛起來反抗向氏的統治。如今,只需要駐紮在彭城的公室軍隊開進去接管各邑即可。如此一來,宋國的內患就消弭了,執政,還不速速帥軍去助趙將軍?」
樂溷還是有些猶豫:「向巢雖死,可那些公族豪長,還有與他親善的大夫們呢?他們也有自己的族兵和武裝,不可不防啊。」
「向氏既滅,外部已經沒人能威脅商丘,那些公室舊族只能跳梁,掀不起大浪。若就此偃旗息鼓,我還能暫時放過他們,若不知悔改,向巢的下場,就是他們的下場!雖有深溪博林、幽澗無人之所,施行不可以不慎,處處有鬼神視之,天道昭昭,無人能夠逃脫懲罰!」
南子以一句她編寫教義里的《明鬼》作為結束語,讓樂溷喊到了一絲莫名的駭然,這其中是否包括他呢?
「大軍若離開,商丘必定空虛,我就怕……」他才不好意思說,是自己害怕帶兵出國作戰,害怕身為次卿的皇瑗乘自己不在時竊取了宋國政權。
南子會意:「我會坐鎮宮中看住皇氏,讓他不能染指正卿之位,執政且放心地帶大軍前去。」
雖說是商量,但她的語氣不容置疑,如果說她之前對樂溷還有幾分客氣,現在卻是居高臨下的態度了。
經過這次的事情後,南子的勇氣膨脹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手裡新鍛造的這把劍太好用了。在宋國,她雖然受卿大夫們集體質疑,卻已經藉助宗教控制了底層民眾,民惟邦本,她已經立於不敗之地!就算沒有司城樂氏幫忙,她也能站穩腳跟,最大程度支援趙無恤!
「也不必擔憂國中空虛,我會立刻著手,組建侍奉天道的民兵,他們會遵循天道的意志,一手持堅盾,保衛公室,另一手揮舞閃亮的劍,洗滌宋國內部的心懷不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