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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孟記得,趙氏君子在尋到這個衛商前,還問過他敢不敢參與進來。當時賈孟打心裡不相信成鄉能有什麼好出產,又懼怕范氏的勢力,就婉拒了。
這幾個月來,麥粉之事,他也有所耳聞,知道其中的利潤,頓時後悔不已。現在他心裡猜測,趙氏君子折騰了幾個月,又做出了什麼新物什來?
當時趙無恤形容過,要制出「其表青如玉,明如鏡,聲如磬」的好陶。
但賈孟還是不信,「這怎麼可能呢?」
不信的不止他一人,隔壁攤位的范氏陶商捧著自己的黑陶,冷冷地嘲諷了一句:「來自趙氏成鄉的陶,大概是粗陋的土陶吧!」
「市掾吏怎麼能如此,不是說凡陶瓬之事,髻墾薜暴不入市麼!」
看著人聲鼎沸的漆陶市,看著在自己攤位前越聚越多的行人和商賈,子貢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二三子,揭開帷幕,撤下麻布!」
當遮擋目光的屏障撤去後,展現的貨物頓時驚得眾人合不攏嘴。
左邊的貨物,有光滑勻淨的表面,閃爍著類似金屬的青色光澤,大鼎套小簋,整整齊齊碼放在一起,用手指輕敲,其聲如罄。
右邊的貨物,小巧別致,造型優雅,其色類冰似玉,形狀為琮,雙耳杯,玦等。
其餘還有球形的博山熏爐;粗短頸,圓鼓腹的盤口壺;短頸的雞首壺;敞口,長頸的瓶,同樣在外表有一層透亮的釉質。
賈孟看得目瞪口呆。
陶商和士人們愛不釋手地一一撫摸了一通後道:「這,這些都是陶器?還是銅器?玉器?」
子貢介紹道:「他們叫做瓷,成瓷,其價僅是銅器的四分之一,漆器的三分之一。若是購買量大,還可獲贈劵,持此劵可去粟市趙氏倉吏處換取些許麥粉。」
聽到這價格低廉,還有別出心裁的附贈活動,圍觀的眾人頓時炸了。因為有虞喜等人護在外圍,所以擁擠的人群甚至擠到了一旁范氏陶商的攤位上,將那些白陶黑陶踩成一地碎片,而往日也有價無市的范氏漆商處,一時間竟也無人問津。
而子貢看著眼前爭相競買的情形,露出了勝券在握的微笑,他不由得想起了趙無恤對他說過的那句話。
「凡戰,以正合,以奇勝!」
子貢不是將帥,不懂軍事,連象棋也因為無暇玩耍,只算粗通。
但他今天卻親自披掛上陣,率領著一隻由牛馬輜車組成的軍隊:手裡的免稅符節是他的虎符印信;麥粉、瓷器是他的甲冑戈矛;此役若勝,戰利品卻和真正的戰爭沒有什麼區別,都是數不盡的錢帛糧秣!
子貢是從小與這些東西打了十年交道的商賈,當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管夷吾曾言:甲兵之本,先于田宅,這些東西,比起簡單的軍爭更加重要。
因為,人無糧則亡,馬無秣則羸(lei)!
帛布可以被最鈍的箭射穿,但士卒沒有它卻會凍死!
刀幣割不破手,刺不死人,但諸侯若不能以每日百金的消耗投入戰爭,就會讓千乘之師、十萬之眾一夜潰散!
這裡是他端木賜的戰場,此次貨殖之爭的勝敗存亡之地!
如果說下宮的麥粉,是陷范氏堅陣的堂堂正正之師,那子貢身前的這些成鄉瓷器,則是一支「踵敗軍,絕糧道,擊便寇」的出奇不意之兵!
第173章 各有打算
而與此同時,在虒祁宮中,趙無恤也享受了一次國君特賜的朝食。
相比他的待遇,同為守燎之人的中行黑肱,僅僅是賜食於殿外,賞了一壺熱酒。而趙無恤,居然被國君招呼著入殿內陪坐,倆人親疏立判。
側殿內部陳設斧紋屏風,兩側靠門窗的位置,鋪設著雙層莞席,莞席飾著黑白相間的絲織花邊,前置無飾的几案,陳設彩玉、漆器。
趙無恤長跪於案後席上,身體前傾,整個朝食中,他必須保持這種姿勢。好在無恤已經習慣了,他曉有興致地看著這兩千五百多年前的「國宴」。
雖然晉侯午是個好面子,喜歡擺設和奢靡的人,卻受到周禮的制約,沒有後世帝制時代炫耀式的一頓飯「大碗小碟一百五十菜品」,僅僅有十多個品種。
國君燕食的飯譜是這樣的:主食有三種搭配,今天上的是蚌蛤醬、韭葉水引餅、野雞羹。原本的麥飯被水引餅取代,據說管理庖廚的雍人還學伊尹進諫過,但被晉侯午否決了。
趙無恤暗暗猜測,除了韭葉水引餅,也就是後世的麵條,口感的確完爆麥飯無數倍外。晉侯們看見麥飯,也許就想起晉景公未能食麥飯,而溺於廁的死法,不倒胃口才怪,恐怕早就看這種主食不爽了。
在食用時,上述主食都要加入用佐料和米屑調製的湯,但不加寥菜。在煮小豬的時候,用苦菜把它包起來,去其腥味;在煮雞時,加入釀醬;在煮魚時,要加入魚子醬,在這些食物中塞入寥菜。吃肉乾時,配以蟻醬;吃糜肉切片時,配以魚肉醬;吃魚膾時,配以芥子醬。朝食的最後,是食用桃干、梅干,配以安邑出產的大夏之鹽。
這些規矩足以讓趙無恤眼花繚亂,也虧他事先做過功課,了解過陪國君進食的禮儀,這才沒出什麼差錯。若是他剛來到這時代時,想把俎上割下的肉蘸對相應的醬,都是極其艱難的事情。
此外,無恤還見識到了國君規格的七鼎六簋,都是莊重而典雅的大器。材質為最好青銅,雕飾著銅環,圓蓋,獸面,雲雷紋、饕餮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