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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隔著數里,但他們的聲音仿佛匯在了一起,直達天穹。
「雨至!」
「雨不至!」
蒼天仿佛聽到了他們的祈求,有雷聲陣陣作為回應,從遠處的山巒轟鳴而至!
……
烏黑的雲層很低,仿佛要壓到地表似的。
成鄉外的一個山崗上,有兩個人影正在向上攀爬,一個是身穿素稿,頭佩玄幘的美麗少女,另一個是手持銅鍤的靈巧少年。
竟是趙無恤的侍女薇,和她的弟弟敖,在這搶割麥子的關鍵時刻,兩人卻瞧准了巡邏的空隙,悄悄出了牆垣之外。
沉悶的雷聲突然從高空中傳來,嚇了敖一跳,仿佛自己開小差溜出來的事情暴露了,那個滿臉兇相的兩司馬田賁正沖他怒喝。
自從半年前逃出成氏的殉葬坑後,他在君子的安排下,一直在廄苑做虞喜的騎童,做著飼馬備鞍等事。今日君子有令,所有人都要下田,去幫助國人割麥,敖崇拜趙氏君子,將他的話視若神言,興沖沖地捋著袖子也要參與進去。
誰知,多日不見的姐姐卻突然走近,將他喊了出來。也不明說是為了何事,逕自帶著他,一路出了牆垣,繞著彎彎曲曲的山路,朝這個山崗走來。
所以,敖一臉的不樂意,聽到雷聲,他肩膀微微一縮,口中抱怨道:「阿姊,要下暴雨了,這時候帶我到這荒山野嶺來作甚?我還要跟著虞司馬去收割麥子呢……」
薇沉默不語,纖細的身影只是靜靜地在岩石上行走著,潔白的深衣被泥土弄髒,也毫不在乎。敖嘴裡抱怨著,見姐姐走得微微喘息,又於心不忍,便默默上前,撅著嘴,手卻緊緊地攙住了姐姐。
被自家弟弟扶住後,薇一陣恍惚,這小半年來,敖又長高了許多,個頭幾乎已經超過了她。
她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那個雨夜,家族破落,父親攜帶姐弟倆想南下投奔遠親。誰想卻在附近遭遇流竄的戎人盜寇,除了臨時藏匿的家傳至寶外,財物盡失,父親也死於這個山崗之上。
她苦苦哀求戎人首領,總算為父親立了墳冢,隨後便連同年幼的阿弟,一起被賣到了成氏……
前方傳來一陣狗吠,卻是敖的那隻黑犬在前探路,小傢伙的體格也長大了一倍有餘,隱約有了中山獒犬的模樣,它似乎在那邊發現了什麼。
「阿弟,我們到了,就是這裡。」
「這是……」翻過山岩後,看著眼前簡陋的墳冢,敖頓時呆住了,那時他年歲尚小,全無記憶。姐姐也曾跟他說起過往事,但往年束縛於成氏,不得自由,所以也未曾來過。
只見墳冢上,被風吹雨打有些歪斜的木牌寫著幾個字,似乎是手指蘸著血一筆一划寫上去的,看著十分幼稚。阿姊教過他這幾個字,所以能認出來。
「邢仲子之墓?」
薇溫柔地將木牌扶正,輕輕地用袖口擦拭上面的塵土:「對,這就是我們父親的墳墓,敖,你也有自己的氏,你叫邢敖!」
等敖從這個消息里回過神來,薇便扶住了弟弟的肩膀,鄭重地和他一起跪下,三度稽首於墳前。
在拔除墳冢上半人高的雜草,聊表孝心後,敖又被姐姐使喚著,在不遠處的一棵槐樹根後,挖掘了起來。
泥土鬆軟,必然不是生土,不一會,他的銅鍤碰到了一樣東西。
「這是什麼?」
那是一個腐朽的木匣,俯身取出時,敖的手輕輕一碰,那些木塊便如同最近經常吃的豆腐渣一樣,朽爛脫落,露出了藏於裡面的東西。
敖認出來了,這是一柄劍,黑紫色的劍鞘用皮革包裹木料,一些好看的花紋雕刻在上面,劍鞘頂端,則用銅錫鑄造成了帶角怪獸的模樣。
外面的木匣雖然腐朽,但劍鞘卻完好無損,想必是極其貴重的材質所制。
「這是吾族歷代相傳的寶物,一柄祖先從南方帶來的利劍,它,本來應該傳給你的……」
「傳給我?」敖突然有些惶恐,他知道,劍是君子和虎賁們才有資格佩戴的武備,而他,僅僅是一名身份低微的小小騎童,從未敢奢望過。
「但是阿弟,有一句話不知你聽過與否,匹夫無罪,懷璧其責,吾族已經失去了自己的職守和封地,你我還淪為隸臣妾,若非君子相救,早已被殘殺殉葬,做了飄蕩在成邑的冤魂。」
「所以,我想把這把劍獻給君子,一來報答救命之恩,二來能為你謀一個好的出路。」薇的聲音很溫柔,仿佛在勸說。
「正應如此!」
敖捏著拳頭,重重地點了點頭,他對趙氏君子崇拜至極。半年前大桑樹下的一役,君子懷抱阿姊,將她從壞人手裡救回,輕輕交給自己的情形,他永生難忘。
薇欣慰地閉上了漂亮的眼睛,微微嘆息道:「你能這樣想,便好。」
……
成邑上空的雷聲,已經持續了數個時辰,但卻僅僅是乾打雷不下雨。
驟雨遲遲未至,望樓上的成翁回過頭,眺望整個鄉,金黃的麥田已經被收割完大半。雖然民眾和兵卒都累得夠嗆,但豐收的喜悅卻寫在每個人的臉上,被他們簇擁在中間頂禮膜拜的,正是那趙無恤!
「這難道是天意麼?」直到最後一捆麥子被運入府庫後,一粒菽豆大小的雨滴,才砸到了成翁遍布皺紋的額頭上,他頓時絕望了,癱倒在望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