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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衛國,更是有桑間濮上之地,「男女亦於此聚會嬉戲,聲色生焉」的淫靡風氣。
宋國的國人性格雖然固執了點,但對自家的女人卻一點不保守:他們的祖先殷人本來就女權極重,早在武丁之時,就有披掛上陣,和夫君一同征伐羌方鬼方,還獲得了不少封地的女將軍婦好。
甚至,武王伐商時的《牧誓》一篇宣稱,帝辛的罪名是放任妲己「牝雞之晨,惟家之索,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其實也是殷人女權強於周人的一種體現。
這種風氣至今仍在宋都商丘有遺存,子姓貴族女子們拋頭露面,甚至出國遊歷,與未嫁的夫君見見面,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何況,樂氏女此次前來晉國,可是有正當理由的。
說起來讓人哀憐,樂祁身陷囹圄,家中的長子懦弱無能,不敢前來探望搭救,就只能將這重任壓在她一個弱女子身上。雖然無恤對包辦婚姻仍然有些牴觸,可面對這樣一個純純孝女,卻也討厭不起來。
她似乎叫「樂靈子」——來自樂氏,被家人稱為「靈」的子姓少女。
趙鞅對她的評價很高,溢美之詞不絕於口,似乎對這個未來的「兒媳」相當滿意。據說趙鞅在南方染上了頭痛病,幾欲昏厥,還是靈子開出藥方治好的,看來此女還頗通醫術。
唉,但願自己與她能合得來吧……
無恤感覺腳步有點飄,這感覺,絕不是約會,反倒有些像相親。更讓人尷尬的是,一會還有姐姐季嬴在場,不知為何,趙無恤竟然有些心虛,他暗暗祈求,千萬別演變成修羅場啊。
下宮的格局沒什麼變化,倒是人心變了些,一路上衣紈履絲的女婢捧物而趨行,見到無恤後,都恭恭敬敬的,再也沒了他穿越之初那種外敬內鄙的心思。
但也有例外,無恤剛踏上鹿苑的草坪,就差點被一個慌慌張張的年輕虞人蒙著頭撞到。
趙無恤閃到一邊,一把又將他拉過回來,訓斥道:「如此慌張作甚!」
他現在話一出口,也帶上了些上位者的威儀,嚇得那虞人連忙跪地稽首,口不擇言。
「小人死罪,死罪,君子,生了,要生了……」
「什麼要生了?」趙無恤奇怪不已。
「正是君子半年前捕獲的白麋,它生產困難,獸人也想不出辦法,君女便讓我去尋個帶下醫來。」
趙無恤這才想起來,自己在去歲冬狩時獻給趙鞅的那頭白色麋鹿,它已經作為趙氏的祥瑞,供養在這鹿苑裡。眾人巴不得它能產下新的白麋,但麋鹿的自然繁殖力很低,雌鹿的懷孕期超過九個月,每胎產只一仔,所以極其金貴。
虞人是看護苑囿的皂吏,而獸人,當然不是什么半人類魔法生物,而是春秋時管理野獸的小吏名稱,相當於兼職獸醫。
姐姐也是病急亂投醫,專門醫治野獸的獸人都沒辦法,去找為人接生的帶下醫,又能頂什麼用處?
趙無恤放那虞人離開後,自行進了鹿苑,這裡氣氛果然十分緊張和慌亂。不說趙氏將白麋當成自家興旺的祥瑞,就說君女季嬴,對它也是極為寵愛,這要是出了什麼差錯,那還了得,所以也無人注意到無恤走近。
無恤見前方的花圃和蔓草從里圍了一圈人,虞人和侍婢們急得干跺腳,獸人滿頭大汗,季嬴也揪著紅色的衣角,顰眉觀看。
走近後,無恤卻聽到一個陌生女子聲音說道:「都退後些,你們嚇著它了……」
她的口音不像是晉國人,反倒像樂祁、陳寅的宋地口音,如同潺潺流淌的泗水河,溫潤而柔和,卻又堅定不移地向前。
眾人聞言,都不約而同地服從了,他們稍稍後退了些。季嬴回頭瞧見了趙無恤,便驚喜地伸手喚他過來,又鼓著腮比了比噤聲的姿勢,無恤瞧見她絕美的臉上帶著淚痕。
「麋鹿難產,獸人也無可奈何,幸好有她在……」說道這裡,季嬴含淚的眼神不由得有了一絲顫動。
「她?」無恤湊過去一瞧,只見被圍在中間的,是臥倒在地,虛弱無比的白色雌麋,身旁還有一位跪坐在蔓草從中,伸手安撫它的綠衣少女。
少女背對著無恤,身形纖細窈窕,長長的烏髮垂在背上,束著淡黃色的錦帶。她撫摸著白麋的脖頸上的絨毛,口中溫柔細語,似乎在寬慰它的痛苦,又像是在為它鼓勁。
「再加把勁,勉之,勉之……」
她一邊說著,也不嫌髒,伸出白皙細膩的手為麋鹿助產。
白麋似乎聽懂了它的話,每每悲鳴幾聲,便努力掙扎一通。反覆幾次後,居然真的產下了濕漉漉的,沾滿血絲的幼崽,它蜷縮在蔓草從中呦呦鹿鳴,惹得季嬴掩著口,喜極而泣。
「銅削。」少女將手伸了回來,聲音短促,不容置疑。
那隻手正好朝向無恤的方向,他微微一愣,隨即摸出了貼身攜帶的半尺短削,輕輕地將削柄放在她的手心。
兩手輕輕相觸,但女子也不回頭,她小心而準確地割斷了白麋的臍帶,讓這位初產後沒了半分氣力的母親得以站立起來。
新生的幼崽可憐巴巴地臥在地上,四肢柔軟無力,也拼命想站起來。而白麋只是溫柔地在旁看著,時不時伸出頭過去用舌頭舔舐它身上殘留的羊水和胎膜,以示鼓勵。
季嬴有些不忍,想讓人過去幫助小鹿,卻被那女子伸手阻止了:「不要去,得讓它自己起來,否則一生都無法站直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