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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趙騎躲閃不及,箭矢正中胸前,落馬墜地;其餘數騎也有戰馬被射中,前蹄一軟滾倒地上,將騎乘者甩出去數步之遠。
這是難度極高的射術,有了馬鞍和馬鐙,對於東胡人的確是錦上添花,他們甚至能大著膽子在趙騎的縫隙間穿插,還踩著馬鐙站起來,右手開弓。並非所有的東胡馬都裝備了馬鞍和馬鐙,但他們依然奔策如飛。
趙軍騎兵也不甘示弱,他們或張弓搭箭,或掏出早已準備多時的弩機,予以還擊。只是他們的騎射功夫比起普通人或許不錯,但比起從小就騎著羊馬,射獵狐狸兔子的東胡人依舊略有不如。不多時,趙騎前鋒已經有數人落馬,東胡人受傷者卻寥寥無幾,而且在這一來一回間,東胡游騎卻是越跑越遠。
趙軍前鋒騎兵只能停下腳步,臉上寫滿不甘的同時,也對東胡人的騎射俱佳心有餘悸。
「少許東胡游騎便如此強悍難以追殲,何況是成千上萬的東胡主力?」
不多時,對地形地貌比較熟悉的東胡游騎,跑到稍微安全一點的地方,點燃了乾燥的狼糞便,隨著黝黑的孤煙遮蔽天際,有敵人來襲的消息已經傳遞到了東胡首領柳河那裡。
柳河的氈帳設在一個小山包上,帳口面向東南方,看到西面有一陣陣的狼煙升騰而起後,他立刻站了起來,抽出彎刀捧在手裡,又閉上眼睛,向東胡的天神和赤山女神祈求啟示。
原地念叨幾句後,他做出了判斷。
「撤退!各部放棄營帳、輜重錢帛!」
他的應對毫無毛病,因為在殘酷的草原上生存,東胡人紮營的警惕性很高,秣營必留二馬,夜不解鞍,以防不測。遇到危險,他們只需要騎上馬,架上車,就能隨時跑路。
只可惜,他選錯了路。
「撤退!撤往大澤!」
……
一日後,饒樂水上游,通往達來諾爾的必經之路上,寬廣空曠的草原在東胡主力面前延展開來,平坦遼闊直至極目盡頭。
與被東胡人誤認為是「大海」的達來諾爾湖不同,這裡才是一片真正的汪洋——草的海洋。在這裡,碎石山余脈的丘陵山巒不再,連樹林、城廬和道路也沒了蹤影,只有一望無際的草。
北方草原的氣候寒冽,草地三月始青,五月始茂,八月又枯,此時正值五月端午,隨著風起雲湧,長長的草葉擺動一如波浪,像極了綠色的海浪,不斷翻湧。
但在這片草海的港灣間,卻盛開著一片暗紅的鮮花——那是乾涸的血跡,是數日前從達來諾爾的東胡人肩膀上砍下的頭顱,還帶著一點殘血的脖頸斷口,黑乎乎的頭髮纏繞在一起,眼睛瞪的大大的,成百,上千,就被扔在草海里,扔到了馬蹄腳下。
望著這片被趙軍示威一般扔在地上任由馬蹄踐踏的頭顱,東胡首領柳河氣得渾身發抖。
昨日,他在南方百里外遭遇趙軍前鋒後,立刻就做出了撤退的決斷,只可惜他挑錯了路,東胡人萬萬沒有料到,已經有一支數千人的趙軍步騎已經在饒樂水上游等著他們了。他們更沒有想到,這些趙人已經將自己的春季駐牧地達來諾爾席捲一空,男人屠殺殆盡,女人和小孩則被繩子串到一塊,只等戰爭結束後作為俘虜押往代郡,獻予趙侯……
但現如今,柳河和萬餘東胡人甚至都沒有時間為那些慘死的族人哀悼憤恨,因為他們也自身難保。
隨著郵成部的趙軍步騎在前方鋪展開來,後方,新稚狗、胥渠的兩支趙軍也已經如同一個大鉗般朝東胡人擊來,其前鋒只在十餘里外!
四面幾乎都被堵死,而最近的駐牧地達來諾爾也已經被趙軍占領,東胡人進退維谷……
身為草原上的第一位桀雄,狡猾的柳河已經隱隱意識到,強大的敵人來了,死亡從未離他如此之近過。這是關係到東胡能否延續下去的關鍵時刻,是更進一步,成為東西草原上的主人,亦或是身死族滅,讓東胡還未完全崛起就灰飛煙滅,都要看他此時此刻的決斷……
「噌!」柳河毫不畏懼,騎乘在駿馬上,拔出了他的佩劍:曲刃青銅短劍,這個時代的草原民族還沒有鐵質的彎刀,武器多半是銅、石的,柳河的劍是其中翹楚,金色的劍柄上紅寶石閃爍不已,青銅劍刃則反射著陽光。
「草原上容不下兩隻雄鷹,是趙還是東胡,就看今日這一戰了!」
……
「是黃羆旗,柳河必在此旗之下!」
看著被趙軍半包圍的東胡主力,雖然趕了很長的路氣喘吁吁,但新稚狗依舊兩眼放光,在草原上奔忙月余,落伍千餘人,又付出了兩千燕軍全軍覆沒的代價後,他們終於逮住柳河這頭狡猾的胡狼了。
想到這一戰將決定草原未來百年的歸屬,而屠何與東胡的青熊黃羆之仇,也將在今日徹底分出勝負,新稚狗就極其興奮。
但他也不敢大意,身為代北土著,他很清楚東胡人的強大。此時此刻,雖然被趙軍三面包圍,但在柳河旗幟的揮舞下,在天生善戰基因的驅使下,東胡人依然做出了最恰當的判斷。
柳河留出三千人監視郵成部,隨即將主攻方向瞄準了才剛剛趕到,依然不成軍陣的胥渠、新稚狗部。
因為他料想郵成部是以逸待勞,而且又多騎兵,東胡人討不到什麼便宜。
反倒是後面的兩支追兵車、步、騎各有一些,而且是陸續趕到,還未成陣列,看上去更好突破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