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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兩家府邸相近,就隔著一堵牆,昨天不巧,那堵牆剛好塌了一半,我與張子各自站在自家庭院裡說話,誰管得著?」
趙無恤無語了:「那張子呢?為何不見他蹤影,樂子沒有約他前來?」
樂符離奇怪地看著趙無恤一眼:「這就得怪君子了。」
「怪我?為何?」
「君子昨日不是差人給張子送去了一件禮物麼,張子說那東西極為有趣,今天要繼續鑽研一二,故讓我獨自前來,若有什麼趣事,回去告知他一聲便可……趙子,究竟是何物?能不能也送我一件?」
趙無恤心中一萬頭羊駝駝奔過,看來自己又做了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啊,這一來,就錯過了一次和張孟談相談共處的好機會。
不過事到如今也別無他法,他還得趕緊去市上辦正事,何況世上的事情哪能事事如意,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此時,偏院的幾名成邑騎從少年也已經從正門處出來了,與趙無恤等人匯合。於是趙樂二人便相互遮掩著臉,鑽進了賈孟那輛帶帷幕的馬車車廂中,在數名騎從的扈衛下,往城南駛去。
……
第103章 囹圄隸妾
官署區在城東,而人市在城南,清晨街上行人不多,所以馬車一路暢通無阻,行進了一刻鐘後,突然道上行人逐漸稠密起來。
坐在外面駕車的虞喜伸頭進來說道:「君子,已經到人市了!」
「這麼快?」
趙無恤和樂符離下了馬車,兩人習慣性地要整理下深衣廣袖的衣襟,想將掛在帛帶上的玉組佩擺正,這才發覺自己穿的其實是皂隸短打,微微一愣後相視一笑。
趙無恤也不由感慨,自己半年前剛來到春秋,可是根本穿不慣深衣廣袖的,現在卻已經習以為常,這也說明,自己越來越融入這個時代了。
不過接下來看到的事情,讓他又對自己這個判斷產生了懷疑。
馬車停在人市的里閭門前,之後的路段,車是擠不進去了。於是眾人安步當車,走進了北六市里生意最好,同時也是名聲最差、市容最髒亂的人市。
前世教科書上總說春秋是奴隸社會,來到這個時代後趙無恤才發現,其實並不是那麼回事。春秋的主要勞動力,還是自由身的國人和身份略低的野人,隸臣妾占的比重不是很大,而且乾的多為家中雜務,或者百工之事。
但整個社會上,「奴隸」還是普遍存在的,只不過多數來源於戰爭俘虜、戎狄、逃人。至於那些因為井田制度崩潰,每年失去私地交不起稅賦丘甲的農民,大多就地被卿大夫家族消化,變成了人身依附的農奴和氓隸,居於閭左。
販賣奴隸歷來是諸夏國際間的大宗貿易,在歷次戰爭後,總會有數以千計的俘虜被帶回過戰勝國,變賣分配,此類事情史不絕書。甚至一些貴族都淪為奴隸過,比如昔日虞國的大夫百里奚,在亡國後就成了晉國陪嫁的滕奴。他還逃到楚國,又為圉牧,後來才被秦穆公五張羊皮贖回,舉於牛口之下。
這種情況在晉楚弭兵之會後稍有收斂,但近來亂世再起,三年前吳國破楚,無數楚國人被俘,賣往北方,鄭齊商賈貴族無不以購買楚地女奴為雅事,甚至引起了奴隸市價大跌。而齊魯鄭衛周之間也戰火不斷,今日你破我一城,擄人若干,明日我逼你盟誓,獻百工隸妾若干。
那些兩隻腳的貨物,通過這些渠道流入晉國,所以才造就了新絳人市的繁榮。
對於人市,晉國官府處於一種不提倡也不制止的狀態,因為三軍將佐販賣俘虜也獲利不少,尤其是中行氏,每年都能從白狄鮮虞、鼓、肥、無終等地獲得大量奴婢。
趙無恤的生母,當時是不是也是以這種方式流落進趙氏的呢?他不得而知,但也因此對奴隸貿易,有了天生的厭惡感。
剛走進來,趙無恤就聞到了空氣中的一股異味,汗水、鮮血,混合了隸奴囹圄(lingyu)外糞溝散發的惡臭。看著那些囚於籠子裡,或戴著木製桎梏,或被草繩拴在一起的隸臣妾,一個個枯槁蓬頭,唯一有雙明亮眼睛的小奴將一隻髒兮兮的手伸向了他,仿佛在哀求拯救。
趙無恤心中有些不忍,卻只能嘆一口氣走開,他就算能救一個,卻救不了全部,能救得了一家,卻救不了全天下。也幸虧他們趙氏取消了殉葬制度,否則,每年還要有更多的奴隸被買去從死!
他們一行人低調從事,兩位卿大夫之子穿著不惹人矚目的皂隸衣物,而虞喜和諸位騎從少年一身國人武士打扮,隱隱看去,像是以商人賈孟為首的商隊護衛。
賈孟在人市也有不少熟人,一路走過去,都有人打招呼,還有來詢問他是否購買奴隸。
趙無恤特地問了問價錢,能幹活下地的青壯勞力最貴,能生孩子的年輕女子其次。而那些看似無用的老人孩子最便宜,無恤猜測,老人被買去多半是用來殉葬的,而孩子,或是滿足一些士大夫異樣的愛好,或是閹割為寺人。
賈孟應酬地笑著一一回應,走了一會,他轉過頭來說道:「君子,那些鄭國商人,就將在這裡叫賣,看這時辰,應該已經到了……」
無恤微微點頭,踏入人市的中心區域後,他發現這裡和外圍又不太一樣,地表被沖刷得很乾淨,幾個土壘的高台上站滿了要叫賣的奴隸,他們多是有一技之長的,價格也相應更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