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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原本層層疊疊壓進來的數百徒卒,以方才箭矢射中的位置為中心,也像坍塌的牆垣一般,倒下了一大片。
「鬼神之力,這便是鬼神之力!是君子引下了天雷,擊潰了來敵!」
眾人失聲片刻後,卻是成摶先啞著嗓子喊了起來。他跟父親學過幾年巫鬼卜祝之法,很容易將此事和那些神秘的東西聯想起來。
這句話迅速取得了眾人的認同!
因為,此時的牆垣之內,唯獨有一個人挺身站立著。
趙無恤雙目緊閉,身體依然保持著方才開弓的動作。若是從正面看,便會發現他也被爆炸弄得有些狼狽:頭頂的胄已經不翼而飛,被蒸發得有些枯萎的總發在夜風中飄拂,渾身烏黑髮亮的甲衣沾滿了灰土。
但,這卻絲毫不影響眾人眼中,他如天神一般偉岸高大的身影!
趙無恤睜開了眼睛,晃了晃滿頭的灰土,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口中說起了無人能聽見的輕言細語:「鬼神之力?其實,只是初三化學課上,演示的麵粉爆炸實驗而已……」
狹小空間裡,當粉塵懸浮於空中,並達到很高的濃度時,一旦遇有火苗、火星、電弧或適當的溫度,瞬間就會燃燒起來。
粉塵先發生燃燒,燃燒釋放出的熱量迅速傳給附近懸浮的或被吹起的粉塵,這些粉塵受熱後使燃燒循環進行。隨著每個循環的逐次進行,其反應速度逐漸加快,通過劇烈燃燒,最後形成爆炸,其威力不亞於炸彈。
趙無恤前世是化學渣,也不看穿越小說,什麼火藥配方,也只記得硫磺、硝石、木炭,比例早就忘得一乾二淨。
但這化學課上的小實驗,他倒是記得清清楚楚。前世時,類似的新聞報導數不勝數,他記得穿越前,某地的麵粉加工廠就來了這麼一出。
人都是被逼出來的,當手邊沒有太好的禦敵法子時,趙無恤便想到了這一招。剛好成鄉就是製作這東西的中心,雖然目前產量不多,但庫存卻不少。
想到這時代的迷信,以及戰國時田單火牛陣藉助怪力亂神,就能造成敵人的巨大驚恐。他便死馬當成活馬醫,在牆內備下橫陣作為禦敵的「正」道外,也以麥粉爆炸作為禦敵的「奇」道。
當然,這也得看老天幫不幫忙,恰好今夜一直是吹吹停停的南風,而對面的兵卒好死不死恰好鑽到了狹小封閉的門洞內。所以,說成是天帝鬼神助他,也並無不可。
趙無恤這邊嘴唇微動,周圍的成鄉眾人看起來,像是在和看不見的神明說話一般。不少一年前經歷過社廟公議,站隊表決冬種和代田法的國人,便想起來了。
「當時,君子確實是向鬼神獻上了卜辭,被本地的山鬼、水伯選中了,認可了!」
他們望向趙無恤的眼神,越發崇拜。
此刻,處於爆炸外圍,只是被氣浪轟翻的進攻者們,也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每個人眼中不由浮現出極度的恐懼。其實,方才發生的爆炸只是雷聲大雨點小,死傷者,不過十多人。
但這是一種他們從來不曾見過,甚至連聽都沒聽過的力量,方才對面只是射了一箭,居然能引發如同雷澤雷神發怒般的炸響。然後就有人莫名其妙慘死,是吾等冒犯了本地的山鬼、水伯麼?或許這根本就是天帝、雷神的懲罰?
所以,范、中行氏還剩下的五百餘人,都被嚇得驚駭不已,聯想到趙氏庶子以童男童女之血煉製瓷器的可怕傳聞,他們的士氣更是瞬間降到了冰點。
因為無知,所以恐懼,他們中的部分人,真的以為是天降神雷。便哐當一聲扔掉了手裡的兵器,跪在地上,五體投地式嚎啕懺悔,朝各種神靈祈求原諒,甚至有向趙無恤磕頭的。
要是對面的那位總發君子再射上一箭,那還了得?正這麼想著,卻見他真的開始摸腰後的箭壺,箭壺空了,便開始低頭尋找地上的箭矢,還欲再射!
大部分人立刻起身,驚慌失措地狼奔豕突。
什麼後退著戮於社,什麼其家眷徙為城耐,都無所謂了!
只要逃離了這道充滿死亡氣息的牆垣,這個雷神降世的懲戒之所就可以!
所以牆外的豫讓遠遠見到,如同被灌了開水的蟻穴一般,從被徹底蕩平的牆垣里奔逃來無數兵卒,完全喪失了膽氣,只知道逃跑。
恰逢此時,那座在搖搖晃晃中堅持已久的望樓也撐不住了,歪歪斜斜地砸倒下來,正中他們頭頂,又引發了一陣慘叫。
至此,中行氏的五陣,「前拒」徹底崩散,「前鋒」先是被爆炸衝擊,又挨了倒塌的牆垣望樓,像是被天神持巨錘砸過一般,七零八落。後面的三陣也匆忙後撤,范氏那些殿後的徒卒更加不堪,如同逃寇般跑得到處都是。
豫讓看得目瞪口呆,半天沒回過神來。
「若趙氏君子真有這等能耐,那我方才跳崖遁走,自以為得計,可在他眼裡豈不如同笑話一般?莫不是故意放我離開的?」
而中行黑肱和范嘉則兩眼失神,跪在地上,口中喃喃說道:「這小邑為何如此邪門,他趙無恤難道真的是祥瑞加身,連天雷都引下來了!?」
他倆對視一眼後,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大聲喊道:「鳴金,撤!快撤!」
……
與此同時,趙氏下宮,一臉焦急的虞喜身上全是山石和荊棘的劃痕。他跪在地上,面對陰沉著臉的董安於、郵無正、尹鐸、傅叟四位大夫,高高捧著晶瑩潔白的崑崙玉環,口中言道:「小人來時,情形便是如此,如今成鄉或許已經遭到圍攻,君子言,是勝是敗,他心中也沒有把握。還請諸位大夫發兵救之,不需太多,只用一旅,定能全殲來犯之盜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