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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寢具已經鋪陳,服飾珍貴稀奇,青銅香爐燃起香菸,羅帳已放下,錦繡的被褥一層層鋪著,精美的瓷質枕頭橫放榻上。
此處似乎曾被燒毀過,偶爾能看到被燻黑的木柱,雖然再度裝潢了一番,卻不復最初的華美。
孤男寡女,又是在這曖昧的床榻邊上,趙無恤不知道她的目的,便試探地問道:「公女方才不是醉了麼?我若是長久不歸,鄰近的賓客們可是會懷疑的。」
南子撲哧一聲,露出幾分奸計得逞後狡猾的笑來。
「我十二歲便能飲酒一斗,區區一瓷盞如何會醉?而且君子也不必心憂,在你離席後半刻,早已有豎人告知君父,說你有些不適,先行告辭離去了。」
她一邊說話,一邊拿掉了頭上寺人戴的皂冠,烏黑的長髮如同瀑布一般順著肩膀滑下,垂到了背後。
「你今日讓公子朝難堪,他卻又是宋國長輩,所以你趁早離席,我父高興還來不及……」
她猛地靠近了趙無恤,美艷白皙的臉龐貼的很近,口中吹氣如蘭。
「就算君子今日就留宿在此,也不會有人追究的。」
趙無恤則不受誘惑,他後退了一步,打量著周圍情形:「這是何處,公女究竟要帶我來作甚?」
面對這個妖媚的南子,想到她能裝醉避席,又安排豎寺引自己到此卻能不讓人發覺的手段,無恤有些不寒而慄。什麼公主和落魄君子一見鍾情,於偏僻宮殿裡私定終身的故事,他是一點都不信。
見趙無恤不入圈套,南子眸中的戲虐消失了,既然直接的色誘不成,那隻好再以憐惜惑之了。
她突然換成了哀傷,嘆著氣說道:「無他,只是覺得君子很有趣,不似凡夫,所以想喚你來說說話排解憤懣而已。宋人雖然重婦,但我也不能完全自由,只好出此下策。」
說完,她竟雙目垂淚地曲身下拜道:「還請君子千萬不要見怪。」
趙無恤心裡呵呵冷笑不已,對這個妖女的話,只能信一半,來到這地方,還能是為了「談談人生,談談理想」?
「公女還沒告訴我,這究竟是何處?」
南子假裝拭淚,隨即指著那些被焚燒過的痕跡道:「此處名叫黃堂,原本是宋共公夫人的寢宮,四十年前的五月甲午,宮中失火,伯姬被燒死在這裡,從此荒廢偏僻。」
趙無恤恍然,這還是當年很著名的一場公案。宋共公年老,伯姬年少,他死了之後伯姬守寡,這位保守的魯國女子就在黃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到了宋平公時,宮室失火,左右的侍女們請伯姬避火。伯姬卻說:「婦人之義,保姆、傅姆不至,夜間不能下堂,我必須待保傅來。」這之後保姆來了,傅姆卻未至,於是伯姬依然不離開,就活活在火里燒死了。
這和後世餓死是小,失節事大的歪理有些相同,諸侯多數表達惋惜和哀悼,有人認為做的對,有人認為守禮守得太刻板了。
伯姬是典型的魯國女子形象,但土生土長的殷遺宋女則大為不同。
南子掃視著周圍,有些不屑地說道:「我小時候聽聞保姆、傅姆讚揚伯姬之賢,就覺得無法理解,這明明是個蠢笨呆板的女人,若是要我學她,簡直比燒死還難受!」
趙無恤摸不透這妖媚的公女到底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但這會說的,應該是發自本心。
「的確,公女的性情,倒是和伯姬相反。」無論如何,先迎著她的話,想辦法哄她開心,好脫身離開,趙無恤可不想在北上魯衛的前夜惹出什麼亂子。
小妖女聞言,一時間忘了裝可憐,眼中漾起一抹得意的顏色:「對,我是傾城傾國的尤物,才不是枯守黃堂的木偶!」
第262章 引狼入室
南子的情緒如同風雨驟變,她馬上話音一轉,嘆息道:「只可惜,生為女子,永遠掌控不了自己的命運,雖然我今日鬧了一鬧,但宋衛聯姻已定,明年我就要嫁到衛國,去服侍衛侯了……」
趙無恤心知,南子所謂的憤懣,就是因為這門婚事。
本來身為衛國國君,迎娶宋國公女可謂是門當戶對。但去年時,衛使是為剛剛行冠的衛國太子求婚,衛太子和公女年齡相合,所以宋公才允諾。
南子憤慨地說道:「可到了今年,卻變成了衛侯自娶!且不說這頗似衛宣公、楚平王的舉動讓人不快,就說衛侯的一些喜好,也早在商丘傳遍了,讓我,讓我如何甘心!」
她憤懣地用粉拳錘了一下廊柱,本來要嫁的年少郎君突然換成了四旬鰥夫,南子要是能滿意那才奇怪。
更別說衛侯元還有些特殊的癖好,他先是和公子朝有染,現如今又轉而寵愛美男彌子瑕,據說有時還會帶著後宮如夫人來場三人四人大戰……
這些消息,趙無恤早已從別處打聽到了,只是在南子這裡得到了最終證實。
於是他微微嘆息道:「也對,換了哪個正常的女子,也不會滿意如此婚事,宋公這一舉動,簡直是把公女往火坑裡推……」
南子頷首道:「如今晉宋已經背盟,與齊國交好的鄭國、曹國都與宋國不善,他們位於宋國東西兩側。所以君父才想要南聯吳國,北聯衛國以求自保,季子遠嫁句吳蠻荒之地,我則要去衛國忍受齷齪……」
她抬起了讓人憐惜的雙眸,嬌軀再次貼了上來:「君子,你捨得我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