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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戰後第一次行邑,收穫頗豐,甄、廩丘之舊族才俊,俱入我瓮矣!」
回到邑寺後,趙無恤對前來迎接的屬下們如是說,他對這次從廩丘到甄邑,再折返回來的短短出行十分滿意。
從古至今,即便是大一統王朝,郡縣鄉黨觀念也極重,趙無恤聽說,在漢代時,外來的長吏常常會被當地士族架空,甚至會遭到排斥乃至於殺害。
更何況春秋時期書未同文,行未同軌,邦國封疆分隔,一位來自外國,語言、風俗與當地人不盡相同的大夫想要在一個城邑紮根,是很不容易的。
在春秋,土著勢力驅逐自己的領主,也不是一次兩次,遠一點的例子,當年晉文公為周襄王平定王子帶之亂,被賜予南陽之地。然而陽樊人竟然公然抵抗強大的晉軍,拒絕晉國統治,驅逐了晉國的陽樊大夫,晉文公圍城久攻不下,最後以放樊人出城遷徙為條件,才得到了這座城邑。
而近一點的例子,則是楚國的太子建奔鄭後,甚至被領邑內對他不滿的氏族聯合國人殺死。
所以趙無恤對此慎之又慎,在他的規劃里,從六月攻克甄邑,進駐廩丘,到九月秋收時節,整整三個月時間,這是一個從占領到統治的過渡時期,大刀闊斧的改制要緩緩開啟。
此次在甄邑期間,無恤和主持那裡政務的張孟談合計過:「讓地位符合禮法,樹立威信,安撫當地氏族,贏得國人順從,將邑兵化為己用,隨後是開展新政,這便是秋收前吾等需要做的事情。」
他屈指自算,諸般種種,頭緒繁雜,不過經過最初的摸底和思考,趙無恤已經制定出了一個粗略的計劃,把這幾件事按輕重緩急排了一個次序。
按照「瓦之會」和「鄟澤之盟」上定下的盟誓,甄和廩丘註定會成為魯國封疆,而趙無恤也會在幾日後迎來冊命大夫的魯侯使者。這件事他已經讓封凜傳遍了兩邑,基本解決了合法性的問題,所以接下來首先第一件事,便是「樹立威信」。
無恤目前的情況很不錯,他雖然初來乍到,威望在甄和廩丘卻已經是如日中天了。
首先,他在甄之戰里以寡擊眾,將廩丘齊卒打得抱頭鼠竄,一舉讓這兩邑畏懼;其次有趙氏作為靠山,那萬人過境的情形國人們記憶猶新;最後,趙武卒分駐兩邑,每天都毫不鬆懈地訓練,給人一種不可對抗的強軍形象。
但有「威」並不夠,還得有「信」。
對於當地衛人、齊人的那些十乘小家來說,趙無恤沒有傻乎乎地指望這些奸猾的貴族信服,而是選擇以權勢和手段駕馭之,所以這次才有了此次的「選材任能」。
大亂過後,希望安寧的不但有普通民眾,貴族更希望能安寧,以保宗族家室,只要統治者不要過分作死,他們反而是最容易拉攏的一批人。
無恤的身份是卿子,是大夫,也屬於萬惡的統治階級,並沒有一時腦抽玩什麼憤世嫉俗的打土豪分田地,而是決定與之進行合作。
首先承諾保留各氏族的里閭、田畝、貨殖產業現狀,甚至是名下的隸臣妾,維護他們的利益,只是要求各族乖乖交出族兵,由武卒軍吏代為統帥。
甄邑的甄氏在被威嚇過一次後極其合作,為趙無恤控制全邑跑前跑後,族中的繼承人和年輕一輩基本被吸納進了邑寺中。有的做了張孟談助手,有的則分散到各百戶小邑協助軍吏統治,等秋收後推行「新政」再正式授予職守。
而廩丘的情況就更簡單了,這裡本來就是軍事要塞,所以氏族力量不強,最大的勢力是烏氏。烏亞旅如今還被無恤好吃好喝地軟禁著,無恤時不時還會過去邀請他飲宴,並不以囚徒待之。
烏亞旅感動之餘,聲稱攜帶贖金的烏氏商賈將在近日到達廩丘,在此之前烏氏族人會老實本分。除去烏氏這株大樹,廩丘就只剩下一些雜草了,趙無恤也沒任意勘伐,而是採取了和甄邑類似的手段,把他們的子弟吸納進了統治階級里擔當小吏。
一方面可以作為人質,另一方面還能給這些年輕人漸漸洗腦,等到他們成為家族宗主時,便能徹底把地方勢力和趙無恤的政權融為一體。
其實無恤也是沒辦法,在「士」階層將起而未起的春秋末期,沒有足夠的專業官僚來進行統治,利用接受過一定教育的當地氏族子弟來協助也是無奈之舉。
「在秋收之前,穩定壓倒一切啊。」
他手下的武卒軍吏們控制兵卒,執行命令還可以,讓他們去統治鄉里卻是抓瞎。最有希望的是虎會統帥的那一百被稱之為「季子卒」的趙氏家臣庶孽子弟,但這批人無恤也在籠絡和訓練中,不能驟然使用。
所以若是沒有當地人相助,只靠他們,恐怕連最基本的組織秋收和料民都辦不到!
幸好這種情況只是暫時的,封凜之前被無恤派去新絳跑了一趟,除了打探國內消息外,還另外肩負著使命。他一方面將成鄉老卒的家信送回,另一方面是要將濮北這「一片大好」的情形告知留守的人。
羊舌戎,計僑等人聞言大喜,承諾會安排妥當鄉中事務後帶著部分工匠,在之後幾個月陸續到來協助無恤治邑。有了成鄉老班底和計僑手下的數科學生,可解燃眉之急。
帶著將甄和廩丘建成一個「新成鄉」的期待,無恤對作為身邊副手的成摶說道:「這次選材只是臨時的,範圍也僅僅在各氏族內,等到秋收之後,還會有更大規模的擇才,也會有新的選賢之法!力求野無遺賢,都能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