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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子,你是去多了女閭,年紀輕輕就目光渾濁麼,沒見到那是駟馬戎車的卿子規格?沒看清車上插著玄鳥旌旗?分明是趙氏的君子。」
「趙氏的君子?莫不是前段時間因為獲白鹿,推行止從死而名聲大噪的君子無恤?」
「然也。」
「我們倆家不是趙氏一黨的大夫麼?要不要過去相迎?」
「噓,噤聲,這只是個庶子,你我且不要聲張,先看看他有何能耐。」
倒是有另外幾個少年圍上來朝魏駒行禮致敬,同時好奇地盯著無恤看,魏駒則向趙無恤引薦,原來是魏氏的小宗令狐、呂等氏的子弟,同時也是魏駒的伴讀與輔佐。
趙無恤與他們一一見禮,有了昨天的教訓後,他今天不想隨意樹敵。
魏駒笑著與眾少年寒暄,被圍在中間如同眾星捧月一般,放眼趙無恤這頭,卻有些孤零零的,邯鄲稷不來,就只有一個上不了台面的小胖子趙廣德撐場面。
他不由得有些鬱悶,自己的小夥伴還是太少了啊,那些親昵攀附趙氏的大夫子弟呢?都上哪兒去了?他目光掃過人群,見無人出來搭腔,心知那些人還在觀望之中。
其實這也怪不得他們,自從無恤的三位便宜兄長行冠離開泮宮後,趙氏在公學內可謂是群龍無首,而無恤在家族中,地位確實不高。
所以,他這次入學的使命,還有在趙氏集團年輕子弟里撐起一面旗幟的作用!
此外,讓趙無恤失望的是,今天韓、知、中行、范家的卿子們好像約好了似的,都沒有出現。
就在這時,裡面敲響了幾下渾厚的鐘聲,泮宮大門開啟,有皂衣小吏出來引諸子入內。
趙無恤感覺一陣恍惚,仿佛回到了前世時,聽著鈴聲走在上學路上的日子。
在場眾人里,他和魏駒身份最尊貴,所以走在人群最前方緩步入內。過了泮池,來到一片桃林,粉嫩含綠的花骨朵將開未開,香氣撲鼻,想來再過半月,就將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了。
泮宮內的建築端莊規整,卻又不顯華麗,其中有射箭的靶場,有練習劍技的劍室,有學御的車道,矮矮的牆垣外還有個專門製作竹簡的作坊,不時有皂衣的小吏抱著剛殺完青的簡冊趨行前往守藏室。
進了廳堂中,只見其採光極好,竹蓆蒲榻擺放整齊,偶爾還能聽到管樂絲竹之音。
和天朝的大學有點相似,泮宮既是學校,又是行政官署,官吏既是教育官員,也是學校教師。
泮宮的「校長」稱公族大夫,擁有上大夫之爵,掌管卿大夫子弟的名籍和拙拔,位高權重。公族大夫也親自授課,但只面向卿族嫡子,比如魏駒,所以魏駒便在此和無恤等人作別,入內室去了。
公族大夫之下,還有幾位庶子大夫,就相當於授課老師,領下大夫爵,教育對象更廣泛些,卿族餘子,大夫子弟,都在其列。
趙鞅為趙無恤找的庶子大夫,名叫籍秦。
你說巧不巧,正是昨天趙無恤說邯鄲稷「數典忘祖」那個典故的主角,籍談的兒子。
「籍」的本義是典籍、文獻,晉大夫伯厴(yan)即任此官,在泮宮中掌管國家典籍,其後代即以籍為氏,籍談、籍秦即其後代。
但就趙無恤所知,籍談似乎已經把家族的老本行丟了,他曾作為行人,前往周室朝見天子。在燕饗上,周景王問籍談,晉國此次為何沒有獻上貢物?
籍談答道,晉從未受過王室的賞賜,何來貢物,想就此忽悠過去。誰想,那周景王卻是東周百年才一出的明智天子,他就當場列舉出王室賜晉器物的歷次舊典來,並責問籍談,身為晉國司典的後代,怎麼能「數典而忘其祖」。
無恤暗想,這籍秦作為庶子大夫,也不知道和他父親一不一樣,是不是肚子裡沒貨之輩……
初見之後,籍秦賣相倒是不差,他黑衣長冠,坐於案後,頷下留著一尺長須,看上去雍容斯文。
一旁,還有一位深衣廣袖的士人陪坐,大概是籍秦的輔佐或者幕僚。
在趙無恤獻上拜帖後,籍秦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
「汝就是趙氏子無恤?」
「唯,正是小子。」
籍秦點了點頭,趙無恤相貌平凡,在這個看臉的時代,沒有引起他太多重視。
在寒暄地問了問趙鞅、以及無恤三位兄弟的身體是否安好後,就正式開始了拜師的禮儀。
趙無恤拱手垂拜,口稱「夫子」,籍秦則正襟危坐受之,隨後又起身還禮。
按照規矩,「敕學生在學,各以長幼為序。初入學,皆行束修之禮」。
也就是說,作為初次入學者,趙無恤還得先經過一道正式的拜師之禮,獻上束修,也就是數條用錦帶綑紮的肉乾,籍秦身邊那士人負責接過。
據說孔丘在魯國曲阜開私學收徒,學生也要交這麼一份學費,但他大概得指望這些肉乾吃飯,而籍秦每月祿米無數,還有封邑創收,所以只是作為一種學生孝敬老師的心意收下。
公學所傳授的,也無非是君子六藝,以及軍法、國史、時政、外交言辭等。
今天早上要學習的,是射術。
到了這時,趙無恤才確信,「學在官府」的時代是真沒落了。籍秦對於新來的學生,也表現得懶洋洋的,隨意聊了幾句,就轉身離開。倒是那位士人問了下無恤對六藝的掌握情況,告知他可以隨意翻閱泮宮守藏室里的書籍,以及其中的一些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