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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卒們應聲而散,十人一什,百人一卒集合起來,共有八個攻擊隊列,無恤自帥五百,虞喜三百。普通騎兵們將每日只捨得吃一點的粗豆餅和炒熟的粟米袋子餵給馬兒,好讓它們有充足的氣力馱人奔跑。無恤君子說了,在作戰時,戰馬就是輕騎士的雙腿,馬死腿斷,騎兵也就失去了速度和存活的根本。
隨著月亮徹底落下,天空漸漸由黑暗轉為朦朧的微亮,新的一天降臨了……
雖說齊人主力拋下了輜重,但隨行護送的兵卒其實並不少,足足一師之眾,還有五十輛戎車扈從。而他們的營壘也扎得極其穩固,整個線條不規則的營盤外以車輿為牆,這正是軍隊在山林曠野地區紮營時,應用木材結成名叫虎落柴營的柵寨。
為了防止可能的敵人前來突襲,幾個稜角突出部位設立高聳的哨塔,帳篷與圍欄也相隔約數十步,留出集結的空間。其內才是林立的帳篷,十人一帳,兩百人一營,此外還有密密麻麻的輜車,上面滿載糧食和保暖衣褐。
若是趙無恤想在夜間突襲,恐怕面對數百齊國弓手,討不到什麼好處。
但再謹慎的烏龜也有探出殼來曬太陽的那一刻,當夜幕宣告結束,黎明到來時,齊軍要再次啟程,前去追趕在前跑路的三萬多主力。這日清晨,齊卒們睡眼惺忪地爬出營帳,開始拆除柵欄,將能帶走的都裝到輜車上,連對外呈防守狀的車輿也調轉了頭,準備上路了。
然而就在這齊軍里將陣未陣,營地將拆未拆,到處一片混亂時,有耳尖的齊卒卻偏著頭,似乎聽到了什麼。
「這是什麼聲音?」
先是無人理睬,但漸漸地,許多齊國兵卒們都聽到了。他們或舉首,或扭臉,或翹足,下意識地往響起聲響的地方看去。
齊人紮營溪谷的南口並不狹窄,有如彎曲的手肘轉了方向,南面正對一處低矮山脊和稀疏叢林。聲音正是從那裡傳來,轟隆隆,像是上百匹馬兒在齊足奔騰馳騁……
「有人過來了?」
只見一個夾著長矛的年輕將領迎著晨陽,驅馬馳出了林中,一面迎風獵獵飛舞的炎日玄鳥旗招展在他身後,正毫不猶豫地直奔已經卸下防禦的齊營!
五百騎兵緊隨其後,自密林黑影后現身,排成五個攻擊菱形縱隊,開始衝鋒。當他們自樹林中激迸而出時,在那麼細微的心跳瞬間,齊國人看到初升的日光灑落矛尖,仿如千隻包裹銀焰的螢火蟲,朝山下撲來。
「敵襲!」
反應過來的齊人們慌不擇路地四散防禦,手忙腳亂起來。
「天命玄鳥!」無恤發聲高喊,贏得了數百趙氏輕騎兵高聲同呼,這是趙氏獨有的衝殺呼喝聲。馬兒前腳踢揚,他們在趙無恤的帶領下就像一支離弦的銳矢筆直地鑽入了齊營南口附近的數百齊卒中。
這些齊卒是剛剛結束了守夜警戒,準備去車上睡一會的,所以對瞬息便至的襲擊倉促無備,根本不是對手,眨眼間就被趙無恤等人衝破。而攻擊者馬不停蹄,或挺矛呼咤,或開弓激射,連破兩座營地,繼續向深處衝去。
……
齊軍正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
齊人在夜間的警惕性還是很高的,卻沒有想到會有人在黎明時分突然進攻,短暫的慌亂後,較遠處、遠處的士卒紛紛自發向被突破的南口這裡湧來。
從山林里突然衝出,連續刺死數人沖入齊營後,因為甲冑齊全,又是騎馬,趙無恤起初覺得很輕鬆,沒感到什麼壓力。不費吹灰之力就衝破了數百名齊國守卒的防線,連破三座營地。
可沖了沒多遠,較遠處的齊人士卒奔跑著圍了上來,短劍矛戈、弓矢,各色各樣的兵器橫七豎八打來。
但趙氏輕騎們顯然更加有備而勇敢,無恤躍馬前沖,大喝一聲,握緊矛柄,用力前刺,將口瞪目呆,連架矛都忘記的齊人刺倒,然後馬不停步,從這人的身上踩踏奔過。
連人帶馬幾百斤重,許多齊人躲閃不及,紛紛被撞翻在地,然後眼睜睜看著馬蹄踩上他的大腿、身軀,伴隨著「咔嚓」的脆響,骨肉碎裂和慘叫聲響徹一片。
鮮紅的血四處濺射,灑在地表上,濺在鄰近的馬上、衣甲上。見此慘狀,加上被騎兵一衝膽氣消失,前來阻攔的第一波齊卒里不少人丟下武器,轉頭逃跑。
至此,趙兵已經攻破五座營寨了……
無恤此行是為了摧毀齊人的輜重部隊,當然不能就此停止,於是催馬馳行,接著向前衝鋒,但騎兵們最初的氣勢和速度已經不在,這是最危險的時刻。
「敢退者死!」
就在此時,齊兵中軍大營處響起了一個年輕卻甚有威儀的聲音,隨後甚至響起了隆隆戰鼓。數量占優的齊人仿佛打了雞血似的,如同一道巨浪拍岸,前浪方到,後浪又起,鋪天蓋地,幾乎在片刻間就把無恤等人淹沒其中。
第417章 欲將輕騎逐(下)
齊人的這次反擊事發突然,所幸趙無恤的馬戰經驗已經極其豐富。面對對面密密麻麻的敵人,無恤略微放緩了馬速,兩腿夾緊烏蹄的馬腹,一手緊握馬轡,居高臨下地揮動長矛,將最先朝坐騎砍來的一柄戈挑開,手下也不留情,噗呲一聲,順勢刺入一個齊卒的腹中。
他甚至來不及看清死在手裡的這個齊人長什麼樣,就猛地一拔矛,擲出將另一個想過來將持旗邢敖砍翻的齊國軍吏釘在地上,鮮血殷紅。